朱雀话口未完,云仲身形一动早不见了人影。
而屋内,细妹的惊呼之声还犹在耳边回荡……
朱雀心神一晃,赶忙奔进屋去看视,惊见一把座椅前丢了一团凌乱的麻绳,猩红的血滴七零八落的坠洒在地,朱雀当即骇得怔住。
陡听云仲低低吼了一句,“夜歌,快去把慧姑找来,快去。”
“我这就去。”夜歌声落之时,人早跑了没影。
朱雀悚然再转眼看去,只见云仲抱起椅上的黄妍转进了帷幔低垂的内室,绕过屏风,将黄妍平放在了床榻上。
细妹吓得浑身发抖,帮着云仲往黄妍身上裹被子。
云仲面色凝重,心中愤骇,却努力镇定,匆忙转出身来,再撞上朱雀时,便一把将她往里推去,“你还楞什么神啊,好好守着,我去找主公。”
朱雀定了定心神,看着云仲肩头被黄妍的血染红了片,一颗心当下箍了紧,忙道,“你快去。”话罢,赶忙跑进内室去看视黄妍。
琼华阁里,灯火通明,正中央新摆了副皇舆江山图。
围在一旁的几人里——墨问敲着扇子凝神思索。剑邪,修罗垂首静默。玄彬,青夔双双敛眸不语。穆勒则斜歪着肩颈,打量着阁中的众人。
敖显端居上座,往下瞥了一眼,端起玉色茶盏呷了口浓茶。
但听底下的游信出声道,“以云楚现在的实力,想动我洛邑着实不易。然,武帝果敢,更比当初的灵帝狠决,他既将局势看得清明非常,谋划长远也自然精密。
此番云楚出兵南下,东去许昌征讨安王耿占云,看似只是他云楚夷凶翦乱,安靖内域,师出有名,与旁无关,可待得他平定下了所谓的内乱,下一步就是不动声色地将我轩辕一朝的遗臣勇士慢慢掘出,推至幕前,一个一个地斩杀殆尽。至此,断了我们洛邑的左膀右臂,他日举事我等就是独立难支,再不能够左右逢源。
推而想之,目下,这与我等毫不相干的举措,却实则是削剥我等实力而排布下的一招暗棋的开始,最后的目的就是要将我等连根拔起,云楚也就再无后患了。”
剑邪听了便问,“那游叔的意思是说,我等对那耿占云非但不能坐视不理,必要时候还需要出手相援了?”
墨问摇扇出声,“非也非也,游叔只是提醒我等,在云楚对那安王耿占云平乱一举上,切不可短视。
任何时候,鼠目寸光定然是万万要不得的。可至于耿占云嘛,我等其实也未必就要出手相援。一个贪婪成性,腹黑寡义的小人,我看,委实不值得我等白费了那许多气力。”
“如何就不值了?”穆勒直起身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连女人都知的道理,你怎的昏聩了起来?”
墨问不解,“这好好的,怎么又与女人有关了?”
穆勒说得直白,“当然有关,我可听说了,但凡出嫁的女子都头疼那婆媳关系最是难以处置,一般来说,婆媳都是敌人,见了面分外眼红,可媳妇的媳妇,必然与那婆婆关系甚笃。”
剑邪一个没忍住,嗤地失声笑了出来。
墨问当场半僵,一晌才呐呐道,“这个……我没有媳妇,就是哪日有了,也绝没机会听她说道婆媳关系了。”
敖显郁闷,淡淡看了他二人一眼,“言归正传。”
穆勒将头一点,当即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我最关心的可不是那耿占云,我们暂先撇开耿占云不谈,且说我等轩辕旧属至今尚未齐全,再这样被动的等下去,只怕待得云楚将他们一一翦除了些许,我们还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他日轮到我洛邑头上,一朝生变,势必措手不及。事有轻重缓急,万望主公明鉴,早作打算。”
修罗掀眸,为那一句轻重缓急而抽了抽唇角,“这一点主公自有计较,并且已然颇有进展,时机一到,自然会告知你们该当如何去做,暂且毋须心急。省得弄巧成拙,反给云楚指点了迷津。
现下,最打紧的事情,恐应还在青夔身上。”
顷刻间,众人一同将目光往正埋着首的青夔投注了去。
玄彬道,“青夔,把你告诉主公的,再与大家说一说吧。”
青夔慵懒抬眼,“我不爱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主公明白就好。”
他最烦厌人家不信他了,但凡谁对他没有信心,他便觉得可恼,即便眼下这桩委实飘渺得有些虚无,“你们放心,若我青夔有生之年不能寻回轩辕遗孤,完不成我领受的使命,那就让老天爷罚我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敖显一眼扫去,已是不悦,“好好的说那些做什么。”
茶盖一扣,肃然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一切还都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管今后多难多险,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必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
群龙不可无首,万事俱备的时候,若只欠了东风,也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寻访遗孤一事,我自还有安排。
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目下大家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已是极好了。”
阁中一时缄默。
“主公!”
云仲的声音恰在此时兀然高亢,一个提身就莽莽撞撞地跳了进来,“主公,大事不好了……”
不是让他去照看黄妍的么?这会儿却竟这般冒失地跑了来。
触及云仲衣肩血红,敖显心头震动,“什么不好了?”
云仲拧眉道,“主公,这回穆姐姐没有说错,果然是引狼入室了!”
东园寝卧,重帷之后,隐有叹息声薄。
慧娘撩起帷幔从中走了出来,堪堪见了敖显迎头赶到,“姑姑,黄妍小姐怎么样了?”
慧娘摇了摇头,垂眸扼腕道,“那张脸算是彻底毁了。唉,姑姑尽力了,你莫怨姑姑。”
敖显从未见慧娘如此灰心颓丧过,看她叹着气走出门去,登时心头凉彻。
微微一怔后,伸手掀帷直入,却被红着双眼的细妹给止了住,“主公,黄妍小姐……黄妍小姐说,谁都不要再见了……”
敖显神情一缓,挑开水晶帘的动作立时顿住,却只楞了一下又很快强硬了起来,“伤成什么样了我都要。”
话落,不管不顾地就要掠进去看视黄妍,提步间,突觉足下一滞,回头看去,竟是细妹跪倒在地,抱着他一条腿不肯放手。
“主公!”细妹泫然泪下,仰面望着敖显低声哀乞道,“细妹听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女儿家最在意的想必莫过于自己的容貌了,何况还是黄妍小姐这般容色倾城的女子。曾经素面朝天也是风华绝代,然一夜之间,忽然容貌尽毁,芳华尽失,恐任是谁也承受不来。黄妍小姐的伤心和痛楚,细妹虽不能感同身受,但细妹也是女儿家,细妹比主公更能体会。还请主公暂听细妹一言,此时此刻切莫要进去惊扰了黄妍小姐,她如今最怕见的人,想必就是主公了。”
敖显眉目间的沉郁忽而浓重,心里似堵着什么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觉得手中拢着的珠帘竟似比屋外的冰雪还要寒凉刺骨,“让我……看看她。我就想远远地看看她,就只看一眼……”
细妹摇头,“主公若想来日方长,今时务必忍耐。黄妍小姐的心思,细妹能懂;主公的心意细妹更是明白。还请主公放心,细妹必会一心一意看护,全心全意照料黄妍小姐。若她再有什么闪失,主公且拿细妹问罪便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