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钟意随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一叠文件,随意翻看了几眼,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意大利文和俄文,又悻悻然然地放了回去。
她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起了这里的格局布置,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闲”,但在某人眼里,她的的确确“闲人”一个。
圆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的郁金香,花朵含苞待放,钟意伸出手拨弄着郁金香的叶子,又凑近闻了闻花苞散发出来的清香。
某人不得不停下手头上的工作,颇有些头疼地望向房间内的“入侵者”,有她在,他根本无法专心致志地完成教授布置给他的任务。或许,他真的应该在门上挂一个“闲人勿进”的牌子。
“钟意。”他放下笔,拿起ipad递给她:“你可以看看电影或是听歌。”
“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无聊。”钟意停止“摧残”着郁金香叶子的那只手,冲他浅浅一笑,一脸“乖巧”地在他身旁坐下,顺势玩起了ipad里的俄罗斯方块。
“我只是担心你会打扰到我。”一语命中,丝毫不拖泥带水。
钟意额头上滑下几条黑线,她想学武侠电视剧中的高手一般中了内伤,捂着胸口做吐血的表情,却发现实际做起来简直跟得了便秘。
她放下ipad,站起身:“那我走好了。不打扰你了,谢谢招待。”最后四个字,她咬音咬的极重。
安树微弯着腰,纤细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不停地游走,他头也不抬地说:“等等。”钟意原以为他终于开窍了,知道如何挽留一个即将离开的女生,心里正欣喜若狂着呢,听到他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扬起脚下的拖鞋盖在他脑门上:“走之前麻烦帮我把遮阳帘拉上,谢谢。”
钟意内心挣扎了良久,最终妥协。她扬起一个姨妈般的微笑“好的”,走向落地窗前,拉上遮阳帘。
那边和法国教授的视频连线已开启,钟意转身之际,听到身后传来标准的法语问好。
字正腔圆,低沉的嗓音宛如大提琴拉出优美的旋律,带着些许磁性和说不出来的魅惑。
这个世上,大概最能蛊惑人心的,大概是他认真地说着一口流利法语时的声音。
等他结束会议,声音戛然而止,钟意才幡然醒悟,自己竟然在窗边站了三个小时整。这期间,她什么也没做,保持着“花瓶”的职责站了三个小时,也欣赏了一会比她窗外还要美的景色。
安树合上笔记本电脑,收拾了一遍桌面上杂乱的文件,单指捏了捏眉心,起身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挽在手臂上,对她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现在?”钟意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才五点多一点,比她平常吃晚饭的时间早了三个小时。
“你根本没吃什么东西,难道不饿。”安树瞥了她一眼,脸上挂着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走到门边,拔卡,开门。
虽然钟意还想说她可以等三个小时以后在进食也是可以的,但安树根本不留给她说话的时间,她只能踩着拖鞋,追上身高腿长的他。
从试衣镜前跑过去时,钟意准确无误地看到了自己刚起床时的现状,头发乱糟糟的,脸也似乎忘记洗了,身上还穿着她昏睡前的衣服……蹂躏地不成样子,简直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钟意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摔倒。如果她知道自己起床后不修边幅的样子有多可怕,一定不会出门。关键是她顶着这样史无前例的造型往一楼大厅闲逛里了一圈,简直就跟溜猴似的!
也难怪安树第一眼看到她,神情就一直怪怪的。那眼神,仿佛真的在看一只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动物。
“等等,至少先让我换身衣服再去吃饭啊……”她拔足狂奔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半个小时后,在安树不耐烦地催促声中,钟意打开门,走了出来,反手又将门关上,在他面无表情地审视下,笑着说:“不是要吃饭吗,可以走了。”
他们在一楼的餐厅随意选了个位置,很快就有侍应生拿来菜单,这几年钟意的口味一直没什么变化,除了日常的饮食不讲究以外,吃正餐总会装模作样地选上几道营养均衡搭配的菜系。
辛芮说她这样根本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吃“空气”“格调”的。
“安叔叔和安阿姨,他们都好吗?”钟意并不是很清楚安家近些年来的状况,自从安家搬家后,和安先生安太太保持着联系的,也只有钟父、钟母。
“他们都很好。”
钟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那你呢?”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问自己,安树怔愣了几秒钟,脸上的神情仍旧没什么变化,他轻咳了一声,夹起花椰菜放进钟意餐盘里:“我也很好。”
晚饭吃到一般,结果在餐厅里碰到了小C和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他们朝这边走来,小C满脸带着兴奋地笑意:“钟意姐,我刚回房间没看到你人,还以为你去哪了呢。担心死我了。”
钟意朝她抱歉一笑,小C负责留下来照顾她,自己本就过意不去,竟然还把她给忘了自己先吃起了晚饭,简直罪不可恕。
“你们吃了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坐下来用餐吧。”她说话的时候,自然地用了英文和小C交流。
小C摇头摆摆手,并介绍身旁的金发碧眼帅哥给他们认识:“这是Adam,我们要去参加海边派对,你也一起去吗钟意姐,叫上你朋友一起。”
“不了。他喜静,不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钟意望向坐在对面的安树一眼,又将视线投向在小C身上:“记住别玩太晚回来,不许喝醉!”
小C他们走后,安树若有所思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一开口,之前的温存短暂间荡然无存:“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不会去参加派对?人总是在成长,很多习惯都会改变。”
钟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才十七岁,根本不适合参加那种场合的派对!而且,我也绝不会同意!”
那顿晚餐,他们吃得并不开心,多半来自于钟意始终拿他当小孩子看待,他总在和她暗自较量着。
年三十,钟父打来电话询问她工作结束没?钟意含糊不清地支吾了好一会,不敢同钟父说她在巴厘岛差点没命,只说工作已经结束了,过个两天就回国,然后回杂志社在走个工作上的流程,就直接放假了。
钟父又叮嘱了她好些话,有一半关心来自不肯接她电话的钟母。她知道,若是自己春节不回家,钟母一定会提着刀杀到A市,到时候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国外没有春节,一想到他们三个人孤零零地在国外度过一个毫无假期意义的春节,想想都觉得可怜极了。
钟意再次对小C感到自责和抱歉,如果没有她耽误行程,这会子她应该正和家人团聚,其乐融融地吃着饺子或是汤圆。
为了感谢小C的照顾,钟意特意封了一个红包给她,“金额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代表了我的一点心意。”
小C客客气气地收下红包,“谢谢钟意姐。新的一年里,祝钟意姐早日找到心爱的人。”
巴厘岛位于印度,这里的饮食和中国相差很大,没有中国的饺子或是汤圆。安树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带回来了两袋速冻饺子和一袋汤圆,当晚,他们在安树房间里的厨房里煮了饺子和汤圆,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象征性的年夜饭。
小C累了一天,早就撑不住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钟意收拾着留下的碗筷,拿回厨房放进洗碗槽里。
“要放烟花吗。”安树手里拿着几盒仙女棒,对她说。
夜里,海边的风很大,吹进耳膜里的风声,夹杂着海浪翻滚的声音。不远处的路灯,亮着几盏微弱的亮光。
钟意看着手中点燃的仙女棒,小小的火光映照着彼此的面庞,美化了周围一切的事物,也包括眼前的人。
安树微垂下眼眸,长而卷的睫毛轻轻覆盖着深邃清澈的眼睛,紧抿着的嘴唇略微松动了一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一点一点在唇边漾开。
钟意看着他唇边漾开的笑意,仿佛看到了十二岁时的安树,仍然是在海边,手里捏着一根闪着星星亮光的仙女棒,唇角不自觉漾开的笑意,是温暖而又美丽的。
正如十七岁的安树,他的笑容在钟意心里,一直是带有温度,而又如同手中的仙女棒,短瞬即逝。
美好的事物定然不会长存。
最后一根仙女棒燃烧殆尽,钟意抬手捋了捋被海风吹到嘴角边的头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树,大声地说:“安树,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分开两年之余,首次度过的一个春节。
回到酒店,钟意毫无困意,她拿了瓶威士忌出来,和安树并肩坐在酒店外的露天泳池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难得的夜空。
他们聊了很多,话题千奇百怪,却从未有过一次像今天这样,抛开身边的一切,向彼此敞开心扉。
“安树,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吧。”钟意订了明天一早飞往A市的机票,八点出发。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服成功安树,又或者他从未想过“回家”。
安树侧头看了她一眼,反问:“A市还是小城?”
“你想过回家吗?我可以陪你。”喝了就的钟意,有些微醺,湿漉漉明亮的双眸,正闪烁着亮晶晶的颜色。
安树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睛里亦是多了钟意读不懂的情绪。两年来,他变得越来越擅长隐藏额外流露出的情绪,却在此刻,通通暴露给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眼睛,睫毛轻颤,扫过他的掌心,痒痒的。安树向钟意靠近了些,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吻上自己的手背,又像是在亲吻钟意的眼睛。
“你知道吗,钟意,这句话对我来说,比任何承诺都要珍贵。”
我可以陪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