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个月的暑假,钟意把自己闷在家里哪也不去,守着她一小方天地,摆弄着她耗尽心血拍出来的照片。
许淮生威逼利诱也好,软磨硬泡也罢,甚至不惜自毁形象地想见上自家女朋友一面,都要磨个十来天,才征得她点头同意见上一面。
不见他的理由有太多种:心情不好、作业太多肯本做不完、对于人生失去了兴趣、总觉得身边缺少了什么人,连生活都变得无趣了。
可钟意也说不上来是哪一种。
她不想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影响到许淮生,也不想给他添乱,所以她只能一拖再拖,把自己关在暗室里,不停地清洗照片,晾干,剔除脑中各种杂乱纷扰的思绪,反复如此。
再见许淮生的那个下午,钟意从暗室里走出来,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头发黏哒哒地贴在脸颊两侧,很难受,可她却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客厅,走向一个星期未见的许淮生身边。
他回过头,朝她笑了笑,眼神里只有钟意才能读懂的情绪,宠溺,担忧,安抚……
钟母从厨房里端出洗好的水果盘,看到钟意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轻嗔怪了她一眼不懂礼貌,又看到她不注意形象,活脱脱像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拾荒者,她和钟父相对无言地无奈叹息一声。
“来,吃点水果,别客气。”钟母抿嘴笑了笑,看向许淮生的目光,全是赞许之意。
“谢谢,阿姨。”许淮生微低敛下眼帘,指腹轻轻摩挲着钟母递给他的苹果,心思却全然被身边站着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钟父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对钟意道:“还傻站干嘛,还不快把脸洗一洗,就这样见同学啊。”
钟意慢吞吞地走向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她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眼镜子中狼狈不堪的女生,原本那双本该明亮清澈的眼睛,如今变得黯淡无光,灰蒙蒙的。
她走出洗手间时,客厅只剩下许淮生一人坐在那里,钟意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就剩你一个人,我爸妈呢?”
闻言,许淮生抬起头看向她,勾唇一笑,说:“阿姨和叔叔说是有事要忙,先走了。钟意,要出去走走吗?”
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投进一望无际地的大海中,不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着岸边礁石的声音,脚下的沙滩也变得格外柔软。
钟意手里提着凉鞋,赤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许淮生淮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偶尔转头瞥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揉碎了星辰的眼睛,波澜不惊。
下午三点十分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海风携眷着湿热的空气,轻轻佛开钟意颈间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露出一小截细长白皙的脖颈。
他们漫无目的在沙滩上游走,不一会,钟意喊累了,便不顾形象地迈开双腿坐在沙子上,然后又躺下望着头顶蔚蓝色的天空不语。
许淮生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旁,过了一会,他开口打破两人之间安静的氛围,低沉的嗓音顺着海风飘进钟意的耳膜里:“钟意,你知道你根本不擅长隐藏心事吗。不管开不开心,难不难过,你都会暴露在眼睛里,即使表面伪装的在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钟意默默地听着,像是在听他讲述另一个人,面上始终未显现出多余的情绪,就像许淮生所说的那样,她的眼睛早已出卖了她。
“你看,就像这样。”他俯身,像她靠近了些,呼出的气息扑洒在钟意的脸颊上,温热的,带着他身上好闻的肥皂清香,“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能让我猜透你在想什么,不会摸索着也始终搞不懂你的小心思。”
钟意脸颊愈渐滚烫起来,不知是头顶的阳光照射的,还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她整个人像只煮熟了的虾,眼睛四处躲闪着许淮生的目光。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像下一秒就会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钟意抬手覆上自己的脸颊,不愿被许淮生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即便在他面前也狼狈不堪过,也好比此时,她眼底的怯弱和无助。
“我只是想不通而已,为什么他连走了都不跟我告别。难道告别的话就这么难说吗?”
“他?”
“安树。”
“他走了。因为没有和你告别,所以你才闷闷不乐的。”
“我没有闷闷不乐,我只是想不通我们的关系原来这么浅薄。我那么好的对他,可他……”
“你看,你还说没有不开心,分明写在了脸上。”许淮生拿掉她覆在脸上的手,轻轻收进自己的掌心内。钟意脸上挂着不开心,像难过,又有点委屈。他垂下眼眸,睫毛轻颤了几下,说:“他只是不想你难过,离别是伤感的。有些人不喜欢告别,像是再也见不了面了,要知道,一个人在你生活里重复出现的几率很大。”
钟意突然释然,她笑了:“看在你这么卖力地哄我的份上,我不该在将坏情绪传染给你。”
许淮生不可置否,挑眉:“看在我这么卖力哄你的份上,难道不该给个奖励?”
钟意猛地从沙滩上坐起身,因动作篇幅过大,撞到了许淮生的下巴,只听耳边传来低低的吃痛声,和他半夹杂着玩笑话:“嗯,这个奖励太过特别了吧。”
“很痛吗。”她弯下腰,仔细地检查着许淮生微微泛红的下巴,一脸内疚。
许淮生眉眼半弯,眼梢染上了金黄色的阳光,他的脸突然向她凑近,温热的唇瓣轻轻压在钟意的唇上,并未急着加深这个吻,
钟意刚消下去的红晕,又迅速地爬上两只耳朵。许淮生却直起了身,眯眯眼笑着,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看着钟意羞赧的神情,有着前所未有的快感。
…………
接到秦歌的午夜“凶铃”,钟意因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手机上当时显示时间是十点十四分,她闭眼躺了两个多小时,依旧无法进入睡眠状态。
秦歌约她出来吃宵夜。
地点选在了她家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露天烧烤摊。
钟意披头散发地出现在烧烤摊,因这一带路灯时常不亮,光线有些昏暗,再加之烧烤烟火气熏染下,她一时没在半大客流间寻找到秦歌。
正当她茫然无措间,秦歌朝她不断地挥了挥手臂,刺眼醒目的一头粉发在人群中格外扎眼。她大喊着:“喂,钟意,这!”
钟意裹了裹身上的外套,一路小跑着跑向秦歌的桌位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然后盯着她一头粉发看了半天,不客气地拿起一串烤好的鸭肝塞进嘴里:“我哥的审美最近感觉挺正常的,你这又是为了迎合谁的胃口?”
秦歌一把拿掉戴在头上的假发,露出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钟意这才注意到,她的脸妆和假发的颜色竟然是同款。
“刚参加完同学Party,现场需要的。”秦歌拿起一旁的啤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再说了,你哥也不在这里,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审美会不会出现短路呢。”
钟意微蹙眉:“很无聊是吧。那你还继续喝酒?”
“只是啤酒而已,不要紧的。”秦歌豪爽地干完一杯啤酒,脸上的笑容愈渐放大:“要不是被老头管的紧,白酒照样喝。”
“你这叫什么,借酒浇愁。”钟意促狭一笑。
“我可没你那么多小心思。”秦歌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嘟囔:“明明怎么看有心事的人是你好吗。”
钟意只顾低头吃着来历不明的肉,咀嚼着咽下。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猛地喝了一大口,问:“你喝了酒回去,不怕你爸打你吗?”
“怕啊。老头自己嗜酒如命,却严禁我喝酒,我就是要气气他。”
“你们又吵架了?”钟意已经记不清,秦歌深夜把她叫出来边吃烧烤边喝酒慢性自杀的原因,是跟她爸吵架了几乎脱不了多大关系。
他们父女俩,脾气一样的倔,闹不愉快了谁都不肯先低头认错,故意折磨自己的身体来气对方。
“也不算得上吵架,只是意见产生了分歧。我要去肯尼亚,那边有值得探索的宝藏。你知道的,对于我们考古的来说,那就是诱惑。但老头死活不同意我去,说了一大堆劝我放弃的话。”秦歌喝了一大口啤酒,继续说:“当初念考古专业也是老头的意思,老头就想着等我毕业了就能继承他的那些老古董,也不至于等他死了入土陪葬最后被人挖了去。偏偏我有了自己的想法,老头不乐意了,死活不肯同意。”
“肯尼亚在非洲中部,那么远,你确定要跑去?”
“不然嘞,专业总不能白念。”
钟意以前想不通,但现在她明白了,当一个人真正地喜欢上了某个兴趣,不管外界怎么阻挠,依旧坚持自我。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一个人是挺无聊的。但多了一你就不会了。”秦歌眯了眯眼,含着笑问。
“我做不到像你这么洒脱。”钟意想了想,认命地放弃了秦歌的提议。
她对摄影痴迷的程度,还没达成忘我的地步。
“人生嘛,总要洒脱一点。趁你在想做什么之前,一定要去做,可不要等到阻挠越来越大,才后悔当初没早一点做下这个决定。”
“秦歌,你教我潜水吧。”
秦歌不由得挑眉,望向她:“真的想学?”
钟意点点头,神情坚定不移。
“那好,从明天开始上课。不过我可告诉你,专业潜水设备可比摄影机贵多了。”秦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半开玩笑的说。
“嗯,看样子发展也挺大的。”钟意举起手中的啤酒杯,庆祝她们达成合作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