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摇了摇头,“先生不必管我,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先生也先别回去了,一来一回的倒是麻烦,不如就留在这里吧,看着两个孩子也离不开你。”
宋岩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打开了屋子的门,走了进去,他并没有关上门,留了一条缝,六娘自然知道是给她留的。
可是她不能进去,若是让人知道了,终究是说不清楚了。
于是便伸手接着从外面关上了门,她跺了跺脚,看了看长安的窗子,便快步走了过去。
这中间是没有长廊挡着风雨的,只能冒着雨过去,她跑到那里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透了,脚下也沾上了不少泥土,裤腿那里已经是滴水了。
她环抱着身子打着哆嗦站在那里,所幸窗子下面的屋檐还够站两个人,也没什么风能吹到,只是有些冷罢了。
六娘把耳朵轻轻靠近长安的窗子,听见里面安宁的像另一番世界。
她顿时心下一松,里面的呼吸还在,他还好好的。
六娘看了看远处的大雨,跺了跺脚,忽然听到里面的隐忍的喘息声,又听到头部撞击墙的声音,顿时心里一惊,她颤抖着双手去打开窗子,窗子并没有关上,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让她放松不少。
她听着有规律的撞击声,却一声比一声沉重,心里也跟着疼起来,他每个夜晚都是这么过的吗?
六娘心里一揪,蹲了下去,靠在冷冷的墙面上,轻声唱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何年。”
软软糯糯的带着颤抖的声音和着外面的雨声,一起到了里面。
屋里面的声音久久不息,好像还隐约带着一丝哽咽的哭腔,只是头部撞击的声音好像是停止了。
外面下着大雨,稀稀落落的雨水毫不吝啬的打在地面上,像是要把地面穿个洞才肯罢休。
夹杂着风雨的夜晚,六娘心里忽然感觉到一丝温暖,这样也很好,她在外面,长安在里面,她触手可及的亲人就在身边,一切的苦难都没什么大不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样就能换来长安的太平长安,如此也好。
对面的窗户微开,宋岩之一手抱着睡眼朦胧的伯清,一边看着那个倚靠在墙上的人,明明看上去极其狼狈,可是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痛苦,就像是在享受温暖一般。
不禁皱了皱眉,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看向怀里的人,轻声问道:“你听懂了吗?”
伯清迷茫着眼睛看清了外面的人,眼里有些泛红,他把头轻轻的倚靠在宋岩之的肩上,同样悄声的回答道:“我爹平日里就唱的这一首,可好听了呢。”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宋岩之轻声沉吟着,看向伯清问道:“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伯清顿了顿,小声地说道:“爹爹唱是在跟姑姑告别,姑姑唱是在叫爹爹回家。”
宋岩之一顿,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画面,忽而又对伯清说道:“我送你回去睡觉吧。”
伯清睁大的眼睛摇了摇头,“我想等他们回家,再去睡觉。”
宋岩之没有说话,听着外面的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唱着,小小的声音传不了多远就会被雨声打散,可是却清晰地听进他的心里。
六娘感觉自己的身体麻木了,冻得都不知道什么感觉了,听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敢慢慢的支撑着麻木的身子站起身来。
腿脚都暂时没有知觉了,她扶着墙根,一步步的走到了长廊,雨滴打在身上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现在嘴里都在发抖,走得异常缓慢,却异常心安。
看,我的安哥儿,你说死了比活着容易,六姐在陪你一起受苦。
第二天一早,六娘隐隐有些不舒服,定是昨夜里着凉了,冬儿把换洗的衣服拿过来,看见六娘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心里有些怀疑,就走过去一看,之间脸上都有些可以的红晕,把手轻轻放上去,又快速的拿下来。
天,竟然发烧了。
冬儿一阵焦急,转而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来了大夫,清水和几个丫头都在外面的等着。
“大夫,夫人怎么样了?”
好像是冬儿的声音。
六娘轻轻睁开了眼睛,看着叶大夫就缕着胡子坐在旁边,一本正经的皱了皱眉头,“夫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发烧罢了,恐是昨夜风寒,着了凉。”
冬儿顿时松了一口气,听着旁边的清水连忙问道:“夫人今日还的去温泉宫呢,这个样子可怎么办?”
六娘闭了闭眼睛,又轻轻睁开,“无妨,我没有什么大事,温泉宫必须去。”
叶大夫看了看六娘,说道:“无妨,喝上一碗药,我再针灸试试,应该问题不大。”
六娘感激地看着他,清水松了一口气,说道:“大夫快去开方子吧。”
叶大夫有些犹豫,看了看六娘,六娘轻声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话跟叶大夫说。”
清水点了点头,就带着人走了出去。
六娘轻轻起身倚靠在后面的垫子上,叶大夫犹豫地看着她。
六娘笑了笑,说道:“叶大夫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
叶大夫看了看她,“夫人,发烧休息几日就没事了,可是以后还是要小心着顾着身子。”
六娘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夫人也是学过医术的,应该知道孕妇是受不得寒的,尤其是前三个月,夫人的胎位还没坐稳,这一病虽然能治好,可是若是波及到孩子,恐怕就不太好了啊……”
六娘诧异的看着他,脸色有些僵硬,又连忙的把自己的左手覆在右手上,感受着那脆弱的脉搏,脸色一分一分的冷了下来。
怎么会是在这个时候……
谦泽走了还不到两个月,孩子正还在那个时候有的,可是她一个人怎么办,长安的病还没有着落,又来了一个孩子。
叶大夫皱着眉头看着她,“夫人,这孩子……”
六娘咽了口气,“孩子我是会要的,只是日后有劳大夫了,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等到谦泽回来就一切都好了。”
叶大夫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这就出去开方子,别的也就不多说了,夫人自己应该都清楚。”
六娘没有说话,蜷缩在床榻上,眼泪禁不住的掉落下来,一阵委屈从心头缓缓的涌过,李谦泽怎么还不回来,她快要撑不住了……
轻轻抚上小腹,这里面又有了一个小生命,六娘脸色一变,不知道子吟现在怎么样?
不过也好,总归是比在自己身边好,看见那孩子,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心里都别扭,更何况还是长安了。
如此也好,她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孩子,那是她和李谦泽的孩子,虽然没有什么名分,可是相信李谦泽也不会委屈了他们母子。
六娘轻叹了一口气,思绪万千,冬儿拿着衣服从外面进来,轻声说道:“夫人,要不先梳洗一下吧,等药煎好了,吃了药就可以去温泉宫了,那些皇宫里的妃子,这么早是不会有人去的,去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六娘应了一声,慢慢的起身,“公子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公子昨晚睡得不错,我听秋儿说,公子难得没有那么闹腾了,昨晚睡得很好,现在还没醒来呢。”
六娘嘴角轻轻笑了笑,“那就好,对了去准备一点东西,我肚子有些饿了。”
去温泉宫的话,规矩又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东西,还是早些吃点垫垫肚子才好,她现在可不能不顾忌肚子里的孩子了,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
冬儿高兴地应了一声,把衣服放下,就转而走了出去。
六娘看着那一套浅青色的衣衫长袍,淡淡的花瓣栩栩如生,衣领上绣着名贵的水帘,倒像是一幅山水画一样。
光看那质地就不一般,六娘轻叹了一口气,李谦泽到底还给她留下了多少惊喜?
冬儿一进来就看见六娘已经把衣服换上了,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眉目清澈的不同于别日的深沉,头上别上了一根与衣服同色的烟雨石玉步摇,虽然没有那么名贵,可是衬得起这身衣裳。
还没走,仿佛就听见了头上步摇的清脆,腰上戴上了一串玉色的铃铛,整个人看起来超凡脱俗,不沾俗气。
冬儿惊喜的把饭菜放下,又让后面的丫头把饭菜跟着放在那里退了下去,转而惊喜的看着六娘说道:“夫人真是穿什么像什么,真好看,李将军要是看到,一定会挪不开眼睛的。”
六娘脸色一红,打趣道:“少一口一个李将军,他还没回来呢。”
冬儿笑着过去给她整了整下面的裙裾,说道:“早晚的事,夫人的身子真的没大碍了?”
六娘点了点头,“其实本来也没那么严重,一会儿喝了药就好了。”
“还是先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夫人看上去都瘦了。”
六娘应了一声,走向桌子,看着丰富又清淡的早餐,心里一松,就坐了下来。
“对了夫人,小少爷也要跟着去吗?我听说他昨个晚上没睡好,也着凉了,发着烧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