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呢?她还好吗?”
“五小姐大病了一场,倒也恢复了过来,只是秦家一时怕是难以恢复过来了,好在我们把秦记卖给了玉林老板,咱们的损失也不算太重。”
六娘眉目间闪过一丝担忧,“话不能这么说,外人也不知道咱们和玉林做了什么样生意,说到底也是咱们连累了人家,你去找人给五姐姐捎封信,告诉她这里的情况,让她不必太忧心。”
清水应了一声,脸色有些尴尬,“我知道了。”
“至于玉林那里,你去告诉他,徐州的一切损失,都算在秦家的头上,绝不会让他无缘无故的受了委屈,只是让他暂时不要派人去徐州整理。”
“这是为何?”
“因为在外人眼里,秦记是秦家的,秦家是我说了算,我都失踪了,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还能指点江山?”
“那我们怎么办?”
穿过了长廊和一座亭桥,转而就到了书房,清水上去推开门,六娘顺势走了进去,“我回府的事情暂时不要传出去,这些天把可靠的人留在府里,不可靠的都排出去找人,这几天格外地重要,我要让人给公子治病,不能让人知道。”
清水眼里一喜,“公子的病是有着落了?”
六娘轻轻点了点头,眼里蒙上了一层担忧,“这几天非常重要,让馒头在公子的院子里呆着,看看大夫需要什么,尽管去找,我们要找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清水精神一震,点了点头。
六娘沉思的看了看他,“清水,你先去休息吧,休息完了就去牢里看看红玉,我跟皇上打过招呼了,红玉这两天就会被放出来,最迟不过明天,到时候你把她秘密的带到**,我会在那里等着。”
清水眼里一喜,“当真?多谢夫人大恩?”
六娘沉思的看着清水,有一丝的怜悯,“清水,用不着你谢,我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么多年翠莺对你的心意,你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清水脸上一僵,没有说话,六娘轻叹了一声,挥了挥手,“罢了,你先下去吧。”
清水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驻足转身,轻声问道:“夫人回来的消息要不要告诉宫里一声,昨晚宫里也派去人一起找夫人了,我担心皇上……”
六娘顿了顿,“你放心,我一出事,他一定会放了红玉来试探我到底安不安全,你只要把红玉带走,他就会知道的。”
清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六娘看着清水自顾自的走出去,阳光透过小轩窗照射出来洋洋洒洒的一个个菱形方形圆形的光柱,照射在她前方的地面上,光柱里面还飘扬着小小的尘埃上下翻飞。
手边的手炉刚刚燃起,桌子上的小熏香炉里面的熏香已经燃灭,因为全府上下都找不到六娘的缘故,也就没有人还注意到要在这书房里燃上熏香。
有些怔忡的看着面前的光影,六娘眉心微皱,她忽然感觉到一种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若是自己没有重生该多好,一辈子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到了一个被杀的命运,到底也活得简单。
可是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她生命里的诸多过客,李谦泽是浮沉的一个,可是也是在她心里最绚烂的一个,跟他在一起,感觉自己的生命都会充满意义。
长安的院子叫做玦园。
一夕如环,夕夕长如玦。
六娘记得自己当日看到这名字的时候,心里便觉得不是很高兴,玦,玉破残玉之意。
可是长安自当执意,他的性子越来越摸不准,自己也不好在一个名字上多加计较,可是如今看来,竟有一些凄凉的先见之意。
门口的两尊残石安安稳稳的充当着小景,里面有些落雪倒是增加了几分生气。
看着秋儿端着一盅汤药走了过来,看见正在那里失神的六娘,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又上去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夫人安好。”
六娘别过头去看着她,“秋儿,公子是又该喝药了么?”
秋儿点了点头,“是,原本的三天一次,最近成了一天一次。”
六娘的嗓子有些说不出的哽咽,是越来越严重了吗?
她沉吟的犹豫着,想问问他最近好不好,可是看看他的脸色就该知道,问什么都是多余。
她也是懂医的人,长安既然也懂,就会知道自己油尽灯枯,石粉的药量不过是最后在摧残自己的身体罢了。
“把药给我吧,我去送。”六娘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从秋儿手里递过来的托盘,秋儿有些犹疑,“夫人……”
六娘抿了抿唇,“我有些话要跟公子说,你先下去吧,过半个时辰让奶娘把子吟抱过来,小少爷和昭云小姐也要一起吃晚膳,让宋先生早些下课。”
秋儿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是。”
六娘咽了口气,看着秋儿走了,握着托盘的手才开始微微颤抖。
即使知道这石粉是要人命的东西,她还是义无返顾的给自己的亲弟弟吃了,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让他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真的好吗?
可是如今又要把他推向另一个地狱,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这最后一杯石粉,不知道是救生汤,还是断魂肠,她故意的避开看见他发病的样子,故意从来不让他有主动要的时候,就是想让他减少狼狈。
医者仁心,可是她却长成了一副蛇蝎心肠,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如此心狠,到底是会有报应的。
可是造成今天这幅局面的是谁?
齐修竹,你毁了我的家,我总会一步步的毁了你,毁了你的一切。
直到这一刻,她才记得,自己原来那么小气刻薄自私自利,舍不得忘记一点仇恨。
今天的长安,昨日的娘亲,徐州的长汀,死去的翠莺,哪怕是昨日在悬崖上碰巧活下来得自己,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齐修竹,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六娘逼迫自己咽下了所有的苦涩,没关系,她有一辈子慢慢折辱。
六娘走到雕花的镂空门前敲了敲门,便径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听着里面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动静,椅子好像被碰倒了,紧接着就是桌子上的茶盏,六娘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的向着里面走去。
刚刚掀起内室的轻纱,就看见里面地上一片狼藉,长安全身痛苦的躺在地上,抽搐着蜷缩着身子,脸色涨得发紫,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怎么也拿不出来,又痒的难受。
以往那张俊俏优雅谦和的脸上,现在狰狞的像是遭受了十八般酷刑,痛不欲生。
六娘心里一沉,便快步走了过去,把腰盅放在旁边的地上,起身去保住还在抽搐不止的长安,“长安……长安?”
长安不知道意识是否清醒,嘴里嗫嚅着什么,“秋儿……药……把药给我……”
六娘眼里一酸,他已经完全离不开药了吗?只是延迟了不到一刻钟吃药,就如此的生不如死,难怪叶大夫说,那九天的时间,就是那人的命放到油锅里甩一甩,拿出来晾干了,再继续甩。
“药……药……”长安已经抓到了六娘裙裾,看起来有些恳求,六娘颤抖着双手拿起一旁的汤药,长安如获至宝一样的抢了过去,不顾一切的开始喝了下去。
六娘痛惜的看着他,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谦泽当初那么坚决的拒绝,原来是自己把毒药一口一口的给他喂了下去。
如此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竟被自己一手毁的如此狼狈,秦六娘,你真是罪该万死。
当初若是任由他死了,应该也不会这么痛苦吧。
六娘看着他把药喝完,全身像是抽干了力气一样的瘫软在地上,六娘咽了口气,蹲下身去,一点一点的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身上却在微微的颤抖,眼泪也禁不住的簌簌的流着。
她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脸上涨的通红,当年秦家铺子里看店的那个小哥,斯文谦逊,荣冠万里,是她一起长大的亲弟弟。
“六姐……六姐……”听着后面长安虚弱的唤着,六娘哽咽了一声,闭了闭眼睛,笑着转过身去,“安哥儿?”
长安眼里带着丝绝望,看着六娘有些凄凉,“吓着六姐了?”
六娘鼻子一阵酸涩,摇了摇头,上去要把他搀扶起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却被他摆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轮椅,六娘会意的走过去把轮椅扶了起来,拖到长安身边,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了上去。
“要去休息吗?”六娘轻声问道。
长安摇了摇头,“每当这个时候是我最精神的时候了,怎么舍得休息?”
六娘心里一顿堵塞,径直把他推到了窗边,“我陪你看看外头吧。”
长安没有说话,六娘把窗子打开,这是一处背光处,没有阳光那么刺进来的强烈,很柔和的光晕,随着凉风一阵阵的进来。
为什么外面那么刺骨的寒风,到了长安这里就变的那么柔和了呢?
六娘抿唇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原来你给两个孩子安了一个秋千?”
长安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刚刚的狰狞的面目不复存在,“李公子给他们在前面的院子安了一个秋千,我怎么就不能安了,在这里我还能看到他们,何乐而不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