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二丫机灵，说话语速如炒豆子似的道：“桂奶奶病了，病得还不轻，整宿整宿咳嗽。但她不让我告诉您，我是偷偷来的。”

“我马上回去看她。”春莲不敢耽搁地打发人套马车，并在梨花耳边悄声叮嘱几句，让她马上办，不能耽搁。

春莲匆匆带着二丫赶回北屯子，进屋见桂奶奶脸色蜡黄，神情憔悴，病怏怏地躺在炕上不停咳嗽，药不吃，却不停地念阿弥陀佛。

春莲不管桂奶奶愿不愿意，连夜接桂奶奶回奉天城，住进梨花租的小四合院，请来奉天城最好的郎中给桂奶奶看病，并亲自守着熬汤药。汤药熬好，端到桂奶奶病榻前，一勺一勺喂桂奶奶喝。

桂奶奶吃了药，没多大一会咳嗽减轻，面色也明显缓过来了。春莲才将悬着的心落回原处，看看天色已晚，对二丫道：“从昨天到现在你也累得够呛，好好睡一觉。不过机灵点，别睡得太死，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报信，不许耽搁。”

“嗯！”二丫答应着。

春莲也累得够呛，回到黄家想躺在炕上好好睡一觉，可脑子里却乱七八糟地不停翻腾，怎么也睡不着，眼瞅着四更天了，干脆披件衣服坐起来，点亮油灯，借着油灯的光影剪鞋样，一直剪到天空泛出鱼肚白，梨花推门进来。春莲才放下手里活，半握拳轻轻敲敲坐得酸痛的腰和双腿，对梨花道：“你把这些鞋样放在大门口，外面那些人谁要谁拿，咱白送，不要钱。

“这??????”梨花犹豫着，心里暗想当家的是怎么了，难道忘了老爷子生前立下的黄家鞋样不许外传的规矩？”

春莲兰质蕙心，聪明过人。见梨花愣怔，知她心里想什么，不容反驳地道：“去吧！”

街面上的人瞅着大门口摆的鞋样，简直不敢相信。试探地拿一双，确信真是免费奉送不要钱时，立马一抢而空。没抢着鞋样的恨自己消息不灵通，错过大好机会，因都知道黄家鞋样不外传。隔天见黄家大门口又摆出鞋样，岂有不拿之理。

黄家鞋样白送不要钱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没出两天就传遍奉天城每个犄角旮旯。爱热闹的闲人潮水般拥到黄家大门前，其中有莲癖，还有追时髦的女子。

黄家大门口从早到晚，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院里的淑芬、凤娇站在廊子上，瞅着大门口，心里泛嘀咕：“当家的是怎么了？竟敢坏老爷子生前立下的规矩。若是老爷子泉下有知，非气得活过来不可。”

无论淑芬和凤娇心里怎么嘀咕，春莲仍每天晚上仍剪鞋样，早晨天放亮就摆到大门口，任由人拿。

这天；佟凤来来黄家串门子。十多年过去，他人老了许多，上下牙都缺着，张嘴说话露出几个小黑洞，腮帮子瘪着，脸皮儿干得没光没泽，褶皱一摸一大把，后脑勺拖着一根白的多黑的少，一尺来长的辫子。

自打黄安仁死后，佟凤来就不怎么与黄家往来，加上前阵子闹放足更是不见了人影，如今小脚复兴，黄家掌柜余春莲打破老爷子黄安仁生前立下的规矩，慷慨赠鞋样给街坊，他不相信这事是真的，所以特地来看究竟。

春莲见佟凤来来了，不敢怠慢地陪着说话唠嗑，当听佟凤来说被砸的灭菱协会会长是何兴佳何老六时，惊诧得老半天缓不过劲，道：“我怎么就没认出他是何六爷。”

佟凤来道：“你公公在世时，家里来人哪轮得着你们当儿媳妇的露面，自然也就认不着他。”

“谁说不是呢。”春莲轻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对佟凤来道：“我公公在世时，家里常有人来往，热热闹闹的，确实轮到我们这些当小辈陪客人，即使与客人见上一两次面，也搭不上话，自然没太深印象。何况何会长如今又是一副文明派打扮，我更认不准谁是谁了，刚听您这一说，细想起来还真是他，只是我们黄家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他总跟我过不去？”

“有道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佟凤来见春莲没听懂，解释道：“在奉天城谁不知你们黄家，尤其你二少奶奶更是鼎鼎大名。”

“依我看，何六爷是持强凌弱，欺软怕硬。”春莲想到何兴佳的德行，就恨得牙根痒痒。

“依我说，何老六就是墙头草，哪边风硬朝那边倒。二少奶奶；你想想，何老六不反你反谁？难道让他反街面上那些只知东家长西家短的婆子？”佟凤来咧嘴“嘿嘿”笑了，笑得还是那样轻狂，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德行还是一点没改变。

“在奉天城谁不知道您和乔显卿乔老爷，还有吕福祥、何老六才高八斗，又都稀罕小脚，为什么何老六现在又反小脚？”春莲犯糊涂了，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佟凤来道：“刚才我已经说了，何老六是想墙头草，哪边风硬朝那边倒。”

春莲发狠地对佟凤来道：“别人不知何老六底细，我知他底细。下次再敢在我家门口胡闹腾，我就揭他老底，拼个鱼死网破。”

佟凤来劝解春莲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灭菱会所已被人砸，他也蹦跶不出什么名堂来，你何必好女跟他斗，不值得。”

春莲没言语。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灵。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邪乎，其实却是真真实实的。”佟凤来眯缝起不大的眼睛，不紧不慢道：“二少奶奶；你别看何老六在人前人后，人五人六地吆喝放足，其实骨子里眷着小脚，要不然也不会一写讲稿就把放在抽屉里的莲鞋拿出来狠嗅一番，找灵感。”

“这事您是怎么知道的？”春莲以为佟凤来是瞎掰扯，哄她高兴。

佟凤来道：“是别人打门缝里瞅见的。当时那人猜老六爱追时髦，闻的定是上好鼻烟或什么新奇玩意，就趁他不在时偷偷打开抽屉一瞅，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佟凤来边说边笑，笑得满脸深深浅浅的褶子挤成一堆。

“外表还真瞅不出来。”春莲没想到何老六骨子里这样下作。

佟凤来道：“据我所知，何老六早有收藏莲鞋嗜好，不仅灭菱协会会所里藏有莲鞋，家里也有，且堆得满满的，各式各样，不比你黄家莲鞋少。”

“既然离不开莲鞋，还四处嚷嚷反小脚，看来真是个怪人。”春莲问佟凤来道：“何老六行事应该算天下奇闻吧？”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