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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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余大脚见春莲痛得小脸蛋没了人色,煞是心痛。再瞅瞅桂奶奶沉着劲的脸,像风像雨又像鬼,很是瘆人。她赶紧扭过脸去,不看,也不言语。

桂奶奶的脸沉得如万年冰雪一般,瘆人刺骨。她一手捏着春莲的脚,一手抖开浆得硬铮铮的布条子,麻利的先将小脚趾勒住、勒紧,死命往脚心里卷,一缠一绕,一拉一提,除大脚趾外,余下四个脚趾眨眼功夫裹得紧绷绷的,没一丝动弹余地。接着用余下布条子把露在外边的大脚趾裹个严严实实,与卷在脚心里的脚趾一起稳稳固定住,哪管春莲痛不痛。

这时的春莲早已痛得瘫倒在炕上,汗水加泪水浸透衣裤,一拧哗哗出水。她死死拽着余大脚的手,全不知指甲已抠进娘的肉里。她后悔稀罕小脚,否则不会遭这样大的罪。

余大脚仍不看春莲,也不看桂奶奶,只把眼神投到窗外的小院里,暗自抹眼泪。

天色渐渐暗下来,残阳如血,笼罩土墙小院。余大脚见桂奶奶给春莲裹脚裹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做晚饭。不大一会工夫晚饭做得,桂奶奶将春莲双脚拾掇利索,用针线把裹脚布缝得密密实实,红色弓底莲鞋往脚丫上一套,不大不小,正合适。

余大脚伸手把哭得早已没了力气,瘫在炕上的春莲往炕里抱了抱,炕里暖和不会着凉。

土围墙外,屯子里的孩子们早已听见春莲哭嚎声,起哄地嚷嚷:“快过来瞅呀!春莲裹尖尖脚了。”

还有淘气的孩子没说没管地往小院里丢土坷垃和石子,有的干脆咣咣砸院门。

没收没敛的喧闹声招来闲人看热闹,扰得看家黄狗上蹿下跳,死命狂吠,任余大脚怎样呵斥也安静下来。

余大脚拿黄狗没辙,由着它聒噪。进屋放下炕桌,拎走死了多时小羊羔,等桂奶奶啄完一袋烟,端出热腾腾的馒头,白菜炖粉条,大葱炒鸡蛋,余大脚还特地为桂奶奶烫了一壶高粱酒。

桂奶奶四平八稳地盘腿坐在炕桌旁,一口酒一口菜,边吃边对余大脚交代着,最后不忘叮嘱道:“千万不能心软,只要你心软就害了孩子。”

余大脚连连点头,道:“我记在心里了。”

桂奶奶吃饱喝足,天也黑透,丢下一句:“我回去了,明儿再来。”

桂奶奶下炕,一手数着佛珠,一手拿着大烟袋,嘴里念叨阿弥陀佛,完全变了一个,踩着四寸银莲步,典雅端庄地回家去了。所以说;人是双面性的,性格且差异极大,不接触外表绝看不出来。

余大脚坐在炕沿上,瞅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春莲,心揪到一起,既没有心情吃饭,也不想收拾,只把眼神投到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的春莲,暗道:“睡吧!睡着了脚就不痛”

清冷月光被窗户纸挡在外面。余大脚点亮油灯,借着灯光灯边缝补衣服,边留意春莲,见春莲动了一下,赶忙放下手里针线活,俯身问道:“醒了。饿不?起来吃点东西吧!”

春莲带着哭腔道:“我脚好痛。”

春莲心里一阵委屈,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出眼眶。

“不吃就起来练步子。”余大脚变脸比翻书还快,全没有母爱柔情,眼里冒着袭人寒光,如千年寒冰一般,把被子忽地掀开,硬将春莲拉起来,道:“不吃就下地练步子。”

春莲拗不过余大脚,委委屈屈下炕,双脚刚一沾地,疼得小脸蛋顿时变形,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啥也起不来。

余大脚才不管春莲痛不痛,拽着她胳膊从地上提溜起来,非逼着练步子不可,不练就不能上炕歇着。

当晚;春莲的双脚火烧火燎的痛。她哭着喊着,叫着求着,让余大脚把裹脚布松开,以后绝不再裹脚。

余大脚脸沉到脚背上,骂春莲道:“大晚上的你嚎什么嚎?把脚架到窗台上让冷风吹着就不痛了。”

余大脚伸手把春莲双脚架到窗台上,推开窗户真让冷风吹着。

春莲人小腿短,脚架到窗台上腿弯处绷得生痛。她眼泪巴叉,央求余大脚道:“娘;你把我脚拿下来,我腿痛。”

“人不大,事不少。”

“我痛的嘛。”春莲泪水扑簌簌地落道炕上,满肚子委屈没地方说,加上脚痛,一宿没睡着。好容易盼到天亮,哪成想脚更是痛得钻心,真是生不如死。

余大脚一反常态,不下地干活了,就守在春莲身边,夜叉似的手里拎着笤帚疙瘩,连呵斥带恐吓,硬逼着春莲练步子,若不练步子脚趾头就不能断,脚趾头不断脚就难成型。

春莲恨余大脚心狠,瞅着余大脚把笤帚疙瘩敲得乒乓响,觉得她跟故事里的恶鬼、恶差官一样,不但恐怖,还让人厌恶。

春莲眼里喷火,咬牙切齿,想尽办法耍赖发泼,发狠斗气,却全不顶用,毕竟人小,拗不过余大脚。她把后牙槽咬得咯咯响,哆哆嗦嗦,一瘸一拐,一蹦一跳,瘸鸡似的硬走着。即使摔倒,也得爬起来接着练步子。

春莲在余大脚监督下,不敢有半点偷懒,也没有办法偷懒。

余大脚的脸始终沉到脚背上,只要看见春莲停下步子,就抡起笤帚疙瘩,不分腿还是屁股,上去就是一顿猛chou,抽得春莲没处躲没处藏,牙齿咬碎往肚子里咽。直至走得不觉脚痛,也不觉脚是自己的,步子踩稳稳的,才被允许上炕休歇。

月高星淡,树影婆娑。春莲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等余大脚睡沉,打起轻微鼾声时,才悄悄下炕,憋足一口硬气,打开土墙院门,头也不回地撒腿开跑。一路向前,朝黑暗深处跑去,直跑得月光黯淡,星星隐进云层。

春莲发狠的想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回北屯子,再也不想看见恶鬼一般的娘,和桂奶奶。跑着,跑着,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春莲扑通一声扑到在地,跌得双手双腿生痛,加上一天没吃饭,也从没大半夜在野地里乱跑,心里害怕不已,恐惧煞时上升。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定定神,睁大眼睛四处看看,黑咕隆咚,如同掉进深不见底的大黑洞一般,什么也看不清楚。

此刻;春莲的心似乎要跳了出来,恐惧瞬间蔓延到全身。她手哆嗦,腿哆嗦,脚哆嗦,浑身上下哆嗦得动弹不得,真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春莲无助的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正伤心,忽听有人在旁边“咳咳”咳嗽,声音极为瘆人。她吓得立刻止住哭声,大气也不敢喘,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又没了动静。

春莲挣扎着从地上刚爬起来,咳嗽声又响了起来。这回听得真真的,声音来自头顶上。春莲吓得一屁股瘫坐地上,一动不敢动。

原来离春莲不远的地方有棵老榆树,老榆树树桠上老鸦做窝,正在上面磕牙,声音极像人咳嗽。春莲不知究竟,加上天沉沉的黑,地深深的睡,没有一丝光亮,又是荒郊野外,周围的一切几乎要将她吞噬掉。春莲惶恐极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注意,所能做的就是把脸埋在手心里哭,一直哭到余大脚举着火把来找她,将她背回家。

桂奶奶得知春莲半夜逃离家后,一句话没说,紧紧咬着嘴皮,沉着脸,松开春莲脚上裹脚布,把一双血肉模糊的小脚丫按进热水盆里浸泡。等浸泡透了,肉皮子发软发胀,才细细洗去愈痂,挤出脓血,撒上明矾,绷紧脚皮,修剪趾甲,趁春莲不注意,下手极狠地“咔嚓”一声,将连着四个脚趾尾端关节一并压下去,快速用布条子裹得紧绷绷的,套上弓底莲鞋,拿棉花把脚尖、脚心垫起来。

春莲的脚看上去比先前确实显俊,当然也更痛得钻心。以为桂奶奶是因她偷跑而生气,变着法子惩罚她,却不知裹脚最重要的环节,是将脚趾最后关节骨一并折下去才算裹成,前次裹的只能叫裹一半。

一人来高的土院墙挡不住春莲哭嚎声。无论是家住屯东头的婆子,还是住屯西的婶子,都不忍心再听春莲瘆人的哀嚎声,一起找上门,指着余大脚鼻子劈头盖脸,骂道:“瞅瞅你这当娘的,自己踩着一双大脚丫,却逼着那么小的闺女裹脚。脚裹再好有什么用,咱们就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难不成将来你想让春莲去攀高枝?别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

余大脚只笑不语,心里却有主意,到荒甸子里找来光溜溜的小石子,洗得干干净净,给春莲换裹脚布时垫在脚下。

春莲的脚本来就疼痛不已,加上小石子咯着,更是痛疼难忍。她暗猜娘是怕她再跑,故意变着法折磨她,因此耍赖地坐在地上,说啥也不肯站起来。

余大脚可不怕春莲耍赖发泼,把举起笤帚疙瘩敲得“砰砰”直响,逼着春莲练步子,不练就打,看谁能拗得过谁。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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