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这法子简单又新鲜，好玩，好玩！。”何兴佳爱卖弄，对黄安人道：“黄掌柜；你是当之无愧的品莲行家，规矩定得带有一股子不仰观云鬓，先俯足下的气度，让我打心眼里佩服。”

“何老六月饼吃多了，说话都甜得发腻。”大伙拿何兴佳调侃着，乐着，嚷嚷着，随黄安仁进正堂，拿来纸笔，返回廊子。先从东厢房到西厢房，然后向南向北，依次品脚、赏脚。

春莲坐在帘子后面，借着灯笼的亮光隐约看见帘子外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人影打门前走走停停，说着，议论着。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反正就是闹哄哄的，有叫好的，有叫绝的。还有不满足眼睛看，想趁人不备偷偷伸手捏一把，或闻一闻小脚香不香，软不软。

春莲见有手穿过帘子，慌得赶紧将脚往回缩。

“赏莲伤雅就不妥了。”黄安仁拦住欲捏脚的手，微微一笑，道：“历来赛脚香、软、灵，只能会意，不能动手摸。”

“黄掌柜；我不动手摸，我只是闻闻香不香。”有莲癖果然趴在地上想闻闻帘下小脚。

“黄家小脚鼎鼎大名，岂有不香之理？”佟凤来说着，仰头深吸一口气，邪性地道：“我已闻到振阳起衰的香。”话一出口，引起一阵怪笑，有笑他说话邪性，有笑他说话太不地道，

还有笑他人不怪心眼怪，当着黄掌柜的面花哨人家家中女眷，应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看他下回还敢不敢。

黄安仁似啥也没听见，招呼大伙继续往前走，别总在一个地方耽搁时间。黄安仁领着大伙往前走着，看脚，谈脚，赏脚，品脚。

坐在帘子后面的春莲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说话声，才将悬在半空的心落回原处，准备休息下，忽听见一声惊叫：“快看；这双脚有棱有角，真是稀罕人。”接着有人问：“黄掌柜；这双脚可是你家二儿媳的脚？”

春莲脑袋“嗡一声，懵圈了。听不清外面的议论什么，心如揣了一只兔子，砰砰狂跳。

品完脚，大伙心中有了数，填写好心中的号码交给黄安仁。

乔显卿热心，自告奋勇唱票：”居士；一乙一丙二甲三五庚六辛。何兴佳；一乙一丙二甲二壬三己四庚四葵。吕福祥；一乙一丙二甲二戊三丁四庚四辛。王七月；一丙二乙二甲三辛。刘安龙；一乙一丙二甲三丁……票归纳起来，叁号为首贰号位次，壹号位三。

春莲听着唱票，心里颤抖。难道是把号排错了？细想不可能。因号是按排行往下排的，大嫂排第壹，是壹号。自己排第贰，是贰号。白凤娇排第叁，是叁号。现在叁号排首位，难道白凤娇的脚比我的脚俊？春莲不相信，平时看着白凤娇的脚可是比我脚显大呢。

春莲打死也不相信白凤娇能得第贰名，说不准是谁把帘子上的号粘贴错了。春莲不住安慰自己，让自己别紧张。

黄安仁让巧娘传下话，请参加赛脚的三位少奶奶和丫头、婢子出来见客人。

随着帘子撩起来，廊子上燃亮的灯笼光线霎时涌进各个屋子，也映在春莲俊俏的脸颊上。春莲没有底气的抬腿迈步走到房口，瞧见灯火辉煌的当院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再瞅瞅左右房门口站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漂亮，都粉白黛绿，风髻雾髻。

这时；乔显卿宣布道：“我从壹号到拾号开始叫，叫到编号的就站出来。”

乔显卿大声念道：“壹号”

“乔老爷；让我来念。”黄嘉威笑嘻嘻的从乔显卿手里拿过来洒金朱砂纸，拿眼神把大伙横扫一遍，抑制不住兴奋地大声道：“现在开始念了。第一名；丙；我老婆白凤娇。第壹名；乙，二嫂余春莲。第叁名；甲，大嫂郑淑芬。余下的我就不一一念了，统统出来，与客人们见见面，认识认识。”

巧娘冷冷地一摆手，道：“先不忙，比赛才比到一半，还没有完呢。”

黄嘉威不解地问巧娘道：“壹贰叁已经见分晓，怎么还说没赛完？”

巧娘阴沉着脸，眼神冒出一丝寒气如千年寒冰一般，袭得黄嘉威一凛。道：“刚才大伙只评了脚的形和态，还没脚的灵性，现在邀请各位继续品评。”

巧娘放开嗓门，对着各房门口参赛的女子喊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葵，出来。”

郑淑芬为长媳走在头里，春莲依次，白凤娇随其后。后面的是杏花、梨花、小草和粗使婢子。她们在灯光辉映下，美若天仙，迈着盈盈莲步，娉娉婷婷，一个紧跟一个，不能急，也不能走乱了步子。

众莲癖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眼神先落到走在最前面的郑淑芬脚上。只见她步子迈得又平又稳。再瞅瞅脸儿，肌肤胜雪衬托几颗蝴蝶斑，双眸犹似一泓清水，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跟在郑淑芬身后的是余春莲。春莲很快察觉莲癖们的眼神有落在郑淑芬脸上的，有钉到身后白凤娇脚上的。她看不见前面郑淑芬的脸儿有什么。只能稍微侧头偷偷瞅了瞅白凤娇的脚。这一看不打紧，心顿时紧揪得紧紧的，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春莲不知道怎么走下廊子到当院，不敢看白凤娇的脚，闹不明白白凤娇的脚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俊俏，要型有型，要样有样，尤其精致的鞋尖上顶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如凝露一般紧紧贴在鞋面上，仿佛稍不留神珠子就会滚落下来。春莲还有一个不明白，白凤娇走路姿态什么时候变的，难道她脱胎换骨了？

春莲再低头看看自己脚，粗糙的莲鞋上扎的花是红配绿，不仅难看，还显得脚大，要型没型，要样没样，磕碜死个人。她极想立马把死板贴在鞋面上的大红牡丹花抠下来，怎么跟白凤娇对比？拿什么跟她争高低？春莲想抽自己两大嘴巴子，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白凤娇与春莲恰好相反。她美滋滋的仰着脸，嘴角上翘，双手放到腰部，矜持的对众莲癖行大礼。行礼时右脚没露，只把左脚往裙摆外一闪，撩得众莲癖的心痒痒的，想看仔细脚，对不起，脚缩回罗裙内。急得莲癖们失声尖叫，央求白凤娇快把脚露出来，好瞅个满眼。

白凤娇脸儿始终含着迷人微笑，端庄娴雅，当什么也没听见。

巧娘指挥小厮端来十个瓷凳放在当院，三位少奶奶坐当中，两边是丫头、婢子。

春莲深深埋头，谁也不敢看，也不敢看自己的脚，更不敢看白凤娇的脚。偶尔偷眼瞄一瞄黄安仁，黄安仁的脸扭向一边，压根不看她。

众人心思不同，对莲认识也不同，评判结果综合静动两次比赛，已有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葵名次，只是大家排名顺序略有不同，惟有佟凤来自开始评选到评选结束，排名不差分毫，顺序也对，为此黄安仁极佩服他的眼力，讨教道：“居士；你果然不凡。不知你品莲、赏莲，是按什么标准来的？”

佟凤来颇为得意，刚要张口显摆，何兴佳嘴快，抢着话题卖弄道：“无论什么标准都离不开灵、瘦、弯、小、软、香、正，七字诀。”

“七字诀只是通用之法。”佟凤来嫌何兴佳多嘴，不满的拿傲慢眼神白了他一眼，拖着长腔，对黄安仁，也是对着大伙道：“真正赏莲者不是赏莲表面，而是赏莲的形态。”

“请赐教。”黄安仁极想听听佟凤来对莲的见解。

等了一晚上，佟凤来终于等到黄安仁说这句话，心里不免一喜，病态的脸上泛着光，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吱流两口茶水，润润嗓子，道：“莲的美丑在于形态，所谓的形态是形和态两种。我先说说形。形是短、直、薄、正、窄、弯、锐。”佟凤来掰着手指，继续道：“短；指前后长度。杜牧有一句诗；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当然；那是唐尺，与现在尺不一般大小。直；指脚跟，宜平不宜突。窄；指脚宽度，前后相称不宜宽。有些裹小脚的是前瘦后肥，像猪蹄子，极不雅。薄；指上下厚度，宜薄不宜厚。弯；指弧度，宜月牙弯不宜凹太深。正；指脚底，宜正不宜歪。锐；指脚尖，宜锐不宜秃，但单是锐还不行，要稍稍向上翘，便有媚劲。这就是小脚的形。”

佟凤来几句话说得是云山雾罩，大伙听得稀里糊涂，没一个听明白的，当然也没一个人敢跟佟凤来较劲，即使矫情的人，也知小脚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打不得马虎眼。否则不会打宋朝流行到现在。

无论是真莲癖还是假莲癖，各个把眼神投到佟凤来脸上，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佟凤来见大伙都竖起耳朵愿意听，就愈发卖弄地道：“形、咱们说完了，再来说说态。态；分五术十八种。五术分别为临风之步，踏梯子之步，下台阶之步，上轿子之步，过桥之步。十八种则是；四莲照；即端端正正，瘦瘦削削，在三至四寸之间者。锦边莲；苗苗条条，整整齐齐，四寸以上五寸以下小脚也。衩头莲；消瘦而修长的脚，所谓竹笋似的。单叶莲；瘦长而弯的脚。佛头莲，脚背丰满隆起，如佛头的挽髻，也称之为鹅头脚。碧台莲；外穿高底鞋者。穿心莲；穿内高底鞋者。并头莲；走起路来八字脚。并蒂莲；大脚趾翘起来的。倒垂莲；鞋跟往后倒的小脚。朝日莲；用后脚跟走路的小脚。分春莲；两条腿往外拐的小脚。同心莲；两条腿往里拐的小脚。合影莲；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小脚。缠枝莲；走起路来成一条线的小脚。千叶莲；五寸多六寸的脚。玉井莲；跟船一样的脚。西番莲；半路出家或者没缠过足的脚。”

佟凤来如数家珍般一口气说完，斜觑着眼儿瞅了瞅黄安仁，问道：“黄掌柜；我说的可在理？”

黄安仁赞许地点点头，道：“居士真乃有心之人，分析得头头是道，我黄某人打心眼里佩服。”

佟凤来“嘿嘿”一笑，咂着嘴皮道：“今晚我仔仔细细看过了，你府上的小脚都属上品，尤其三位少奶奶的脚乃妙品。”

“居士说得没错。”众莲癖异口同声附和着。

佟凤来拍着胸脯对黄安仁道：“我敢说你府上三位少奶奶的脚即使在京城说数第二，恐没人敢说数第一。”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