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有人花哨道:“脚确实不含糊,就不知脸蛋长得怎么样。”
“人家娶脚不看脸,你管人家长得怎么样,又不是你娶媳妇。”轻浮的笑声,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众人七嘴八舌呛呛着,品论着,句句离不开新娘子的脚。
春莲深埋头,听着涌如耳鼓的吵杂声,分辨出男声女声,苍老声,沙哑声,尖着嗓声。这些声音毫无隐晦地议论她的脚,且什么邪性的话都能说出口,羞得春莲走路不知该迈哪个脚,几次险些跌倒。
“别慌,小心脚下。”陪伴春莲身边的梨花轻声提醒着。
春莲隔着大红盖头偷偷抬眼皮看了一眼帮她的梨花。隐隐约约,见梨花长得眉目清秀,皮肤白净,年纪和自己相仿,穿一身淡绿色衣裤,脚套淡绿色弓底莲鞋,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让人打心眼里稀罕。
梨花见春莲脚尖露出裙摆外,赶紧压低声贴在她耳边提醒道:“不要把脚露出来。”
“嗯。”春莲微微点头,用桂奶奶教的法子,使脚尖顶着裙摆走。这一来,急得想看小脚的人慌了神,不管不顾,弯腰撅屁股,瞪大眼珠子更想看仔细。有的干脆蹲下身子,斜着脑袋,想看满眼。
春莲随着梨花牵引,走进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里有很多人,还有股子檀香味,胭脂味,花粉味,呛人的烟味。春莲心里虽紧张,却想知道自己在哪。她偷偷抬眼皮隔着大红盖头看了看,忽一个身材高大,长得挺胖的男人站到面前。春莲吓得一哆嗦,赶紧躲在梨花身后。梨花轻声道:“二少奶奶;您别怕。没事!”
还没等春莲缓过劲,就听站在面前的男人粗着嗓门嚷嚷道:“这是我爹给我娶的小脚,我要看看脚俊不俊。”话音还未落地,胖男人已伸手扯要春莲的裙子。
梨花用身子护住春莲,对胖男人道:“二少爷;您还没和二少奶奶拜堂呢。”
“咱们现在就拜堂。”黄嘉麟腆着大肚子,咧着阔嘴“嘿嘿”笑着,对站在八仙桌,脸沉得砸到脚背的管家婆巧娘道:“巧娘,你磨蹭什么?快点叫我爹出来,我要拜堂。”
巧娘阴沉着脸,冷冷地对黄嘉麟道:“人已抬进家门,你还着什么急?”
巧娘指挥丫头小草、杏花动作麻利点,把黄家祖先牌位和遗像摆上,又摆上粮斗,进炕屋请出穿戴一新的黄安仁,挥手对站在门外的人喊道:“放鞭炮;”
随着噼里啪啦鞭炮声,巧娘尖着嗓门喊道:“新郎、新娘就位跪拜。”
黄嘉麟咕咚双腿跪地。
梨花搀扶春莲跪在黄嘉麟身旁。
巧娘喊:“一拜天地。”
黄嘉麟和春莲对坐在八仙桌旁的黄安仁,及牌位叩首。
“二拜高堂。”
黄嘉麟和春莲再叩首。
“夫妻对拜。”
黄嘉麟腾地站起身,不耐烦地对巧娘道:“行了,别没完没了的。”
黄嘉麟伸手就要就要抱春莲,被梨花拦住,道“仪式还没完,你别着急。”
梨花从小在黄家长大,虽是服侍人的使唤丫头,却出落得百伶百俐,使黄家上下没一个人敢小瞧她。
”黄嘉麟白了梨花一眼,瞪着两大眼珠子对杏花道:“杵在那做什么?快倒茶。”
杏花赶紧倒茶,双手递给春莲。
春莲接过茶杯,拘束地对黄安仁道:”爹;喝茶。”话音还刚出口,大红盖头忽的被黄嘉麟扯掉丢到地上,引得众人异口同声“哇”叫出声。
春莲慌了神,偷眼看看满屋子穿金戴银的红男绿女,各个将眼神投向她,吓得她如同当众被扒光衣服,没遮没掩,羞到极点。她从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极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争气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个撵一个的滚出眼眶。
梨花见春莲泪水潸然,连忙假装给她整理发饰,偷偷使绣花手绢抹去泪痕,轻声道:“二少奶奶;今儿是您大喜日子,千万不能哭。”
“我??????”春莲哽咽着,说不出话。
“入洞房喽。”黄嘉麟咧着阔嘴“嘿嘿”笑着,伸手抱起春莲,迈着大步蹬蹬蹬走出正堂。身后跟着一大帮起哄,瞎闹腾的闲人。
胡闹腾的闲人不怕事大,非要扒春莲的莲鞋。春莲又是哭又是掐,又是挠,不让闲人靠近。
黄嘉麟本来就爱犯浑,在闲人起哄怂恿中跟春莲胡闹腾。
春莲气极了,也恨极了,却没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到夜深,黄嘉麟带着胡闹腾的闲人离开东厢房,哭哑嗓子的春莲才得以安静,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似死人一般。
梨花担心春莲,端来一碗红枣银耳羹,贴着春莲耳边轻声道:“二少奶奶;您起来吃点东西。”
“我不想吃。”春莲太累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我喂您。”梨花看着春莲很是心痛,轻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坐在炕头,舀一勺银耳羹想喂春莲吃。
春莲微微摇头,强打精神睁开眼睛,道:“放在那吧!”
梨花放下手里的碗,拧一条热毛巾给春莲擦了擦脸,铺好褥子,让春莲头枕着枕头好好歇息。忽发现春莲脚上穿的踩堂鞋不见了,心一凛,赶紧出东厢房,四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准是哪个胡闹腾的人把二少奶奶的踩堂鞋拿走了。梨花不敢隐瞒,到正堂把事告诉了黄安仁。黄安仁不动劲地问梨花道:“你确定都找遍了?”
梨花肯定地点点头,道:“犄角旮旯都找遍了。”
黄安仁沉吟了老半天,对梨花道:“二少奶奶的踩堂鞋八成找不回来了。“
梨花没言语。
黄安仁知梨花比春莲大两岁,见识比春莲广,知道孰轻孰重,百伶百俐,才让她服侍春莲。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梨花道:“这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即使是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也不能说,否则对二少奶奶不利。”
“我明白。”黄安仁继续叮嘱道:“二少奶奶今儿累得够呛,你多费心照顾照顾她。”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梨花转身回到东厢房,见春莲已昏昏欲睡,便轻手轻脚,帮着把她头上佩戴的饰品取下来,收进匣子里,又帮着掖了掖被角,俯身贴在春莲耳边轻声道:”您好生歇着,记得明儿早起给老爷子请安。”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黄嘉麟没回屋,春莲不敢贪睡。她小憩片刻缓过劲来,掀开被子坐起身,靠着炕柜从白底蓝花的包袱里拿出大红面浅帮睡鞋,见鞋面绣的小人儿皆是用紫色线和白色线搭配。粗看小人儿是嬉戏打闹,仔看竟是光着屁股,抱在一堆的男男女女。男的是用紫色线绣成,女的是用白色线,做着猫狗做的事。
春莲愈看睡鞋心愈“砰砰”乱跳,脸羞得通红,心里暗道:“桂奶奶做的这叫什么活?让人怎么好意思穿。”
春莲使包袱皮把莲鞋重新包好,藏进炕柜里,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闭着眼睛想心事。
寅时,黄嘉麟满嘴喷着能把人呛一跟头的酒气进屋,什么话没说,一把将春莲从被窝里提溜起来,由着性子扒掉她脚穿的莲鞋,扯下袜子,抓着俊俏小脚又是亲、又是啃,又是咬、又是掐,稀罕得哈喇子湿透裹脚布。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