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连胤轩笑笑,示意他起身来,将手中那捆破烂的册子搁了,负手朝他走过来,“连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明白朕需要什么,反感什么吗?”
连鹰瞬息脸色微变,道:“明白。”
却是“明白”一词刚落,突见连胤轩袖子一挥,陡然一掌朝他胸口击来,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抵在柱子上,“皇上?”
连胤轩面色薄怒,朝他走过来:“你不明白!上次墨水镇之行,你明知朕要为绛霜寻妙手回春,你却私自寻了妙手回春将她扔入山谷下,朕让你在客栈保护绛霜,你却任她跑出来……还有送映雪回莲绱,你存心让宇文的人寻到映雪,倘若不是云坤的人及时赶到,映雪早已被抓,所以这一掌是朕给你不听命令的惩罚,至此朕罢了你领侍卫内大臣之职,左除上将军,听命于左都御史南宫漠!”
“皇上!”连鹰唇边鲜血潺潺,捂着胸口单膝跪地道:“皇上三思,连鹰一直认定这两姐妹留不得,自古红颜祸水,留之不得,君王可以有后宫三千,却万万不能为情所绊……”
连胤轩听着这番话,知他是个没有为女子动过心的人,遂也没有为他的无理发怒,抬抬手:“你现在回去上任上将军,择日护送和亲公主去云雷,没有朕手谕不得管冥党之事!”
“连鹰领旨!”连鹰见多说无益,不得不领旨谢恩,退出大殿。
等他离开,映雪开口了,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他管冥党之事?也许他能帮你抓出宫里的这支幕后之手。”
“不需要。”连胤轩踱步走到她身边,一身的戾气敛去了,换上温和,“他也老大不小了,我想让他过过有妻有子的日子。”
“呵。”映雪轻笑,眼波流转,指着纸上画的那片叶子,“这片叶子代表叶云坤?”
“嗯。”连胤轩俯身过来啄啄她娇嫩的红唇,谈事间也不忘偷腥一把,狭眸微眯,“母后已经答应青楚下嫁云坤了,正在挑选黄道吉日,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在大婚之日露出马脚?”
原来打着这个主意,难怪刚才那么不动声色。映雪笑开,微偏螓首,“如果他不行动呢?或许他知道你等着擒他……”
男人眸光一敛,一点也没有调笑的意思,“知道又如何,我只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及早醒悟。”
映雪这下也没玩笑的心思了,正襟危坐起来:“既然你早已知,为何不将他遣派出京做藩王,这样对你和他都好。而且,你怎么能那么确定是他买通冥党?”
连胤轩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并用修长的指去挑她圆润娇好的下巴,沉声道:“自然不是他,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才是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如果不除去我,那个人心里永远有根刺插在那里,我只是希望通过这一次,他能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不要伤害他。”
“不会的。”连胤轩放开她的下巴,将她搂起,“我现在还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好了,我肚子饿了,用膳吧。”
“回皇上。”为他张罗膳食的内侍公公上前一步,回禀道:“皇后娘娘请皇上前往凤鸾殿一起用膳,并说已准备好膳食,要给皇上一个惊喜。”
“惊喜?”连胤轩深眸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什么惊喜?”
“奴才不知。”
映雪在旁边听着,突然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臣妾想去宗正寺看看月筝妹妹。”
“看她?”连胤轩这下认真起来,让侍膳公公先退到一边,对映雪道:“现在去看她,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况且你的嫌疑还未完全洗脱,更不宜以身试法。我可以保证宗正寺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你放心。好了,我们一起用膳吧,不说这些事了。”
“皇上,凤鸾殿的人又来请了。”侍膳公公走到殿门口听外面的禀报,又走回来,“皇后娘娘说皇上您已许久不曾陪她共膳,这次请您务必看在太子的份上共膳一次。”
连胤轩剑眉一挑:“务必?”
“是的,皇上。”
“那好,摆驾吧。”连胤轩微微思索,而后一掷千金,侧颜望向映雪:“我去去就来。”
“臣妾恭送皇上。”映雪欠身,也好奇绛霜找他过去是为什么事。绛霜与她相认后,在她面前曾说过一些以前在景亲王府的事,虽未直接挑明说,语里眸里却净是娇媚。
而她不能忘记的是她在宫里初见绛霜的那次,绛霜眸子里流露的哀怨,那是一种对情敌的怨怼,怨她差点害死她的情郎。
这个妹妹,该拿她怎么办呢?
等连胤轩离去,她也走出去了,身后带着芷兰和两个侍卫,在御花园里转悠。而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出了鸣鸾殿的范围,到达了昭阳宫。
曲岸画廊,雕栏画栋,草长莺飞,花木山石,她的茞若房空了下来,在这欣欣向荣的春末,却没有生机可言。而其他阁,其他楼,却是喜气的,各家主子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正欢天喜地聚在一起聊些杂碎。她没有参与进去,也没有理会她们的拉帮结派,兀自在那萧条的披香阁站定,想象湄颜在里面住过的日子。
她想,她现在应该跟湄颜当初的情形差不多吧,独宠,与这帮妃嫔脱离,明争暗斗,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要争的对象是她的亲妹妹。
“娘娘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举目凝思间,有人唐突的打断了她,并笑道:“这座院子是昭阳最大的宫殿,当年说有多气派就有多气派呢,硬是将那昭阳之首的茞若房也比了下去,呵呵……”
映雪听着这声音,没有诧异,回首让芷兰和两个侍卫退到一边去,折足回走几步,对那朱樱道:“不知朱姑姑今日有何指教?”
她脚上的绣花鞋沾有花泥,带了片片凋落的桃花瓣,朱樱的也是,发上还沾了一片。也就是说,朱樱和她走了同样的路。既然如此大费周折,那定是有话对她说的了。
“指教不敢当。”朱樱今日倒没有那日在德骅殿的刻薄无理,虚伪一笑,也撤去了她身后那几个小宫女,道:“今日我是来这里给各位主子送点礼,途径此处,恰巧碰上了昭仪娘娘,又见娘娘对此院如此专注入神,便忍不住来凑凑热闹了。呵呵,不知道娘娘想不想知这披香主子的故事呢?”
“你到底是谁?”映雪黛眉微抬。
“我以前只是太后娘娘也就是宁太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曾为太妃娘娘给湄昭仪端过打胎药,借梳发髻之便扯了湄昭仪两根青丝给巫师下咒扰湄昭仪不得安睡,也曾在太皇太后面前告状,说湄昭仪与画师有染……”朱樱掀开那猩红的唇,珠玑间细眉微抬,带起额上丝丝抬头纹,而那眸子又是带着冷笑的,盯着伸出院墙的那枝杏,“这里曾是昭阳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这里天天让萧吟凤和宁湘玉光顾,明里整暗里害,不得安宁。那个时候太上皇始终不肯立后,只肯封她们为婕妤,即便宁湘玉为他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也不肯让一分。后来湄颜一入宫,太上皇就对她看对眼了,夜夜宠幸,为她独建披香。得知湄颜怀孕后,太上皇更有意封她为后,无奈太皇太后以死相逼不肯同意……”
听到这里,映雪抿唇,没有做声。
朱樱也知她想再听,眸光微闪,再道:“我是宁太妃从家乡带过来的,服侍了她十几年,很喜欢她做婕妤前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只是后来,她让我在给湄颜制指甲花红的时候掺毒药,我才知道她已经变了。那个时候她与湄颜走得比较近,一直和颜悦色以姐妹相待,暗里却与萧吟凤一丘之貉,笑里藏刀。”
“你帮她顶罪了?”映雪听着,突然想起那一日萧吟凤的话来,她们都说了‘笑里藏刀’这个词,所以宁太妃到底是怎样,她不置可否了。她也说过,在这个地方呆久了,人心是会变的,她亦然。
“事发了,自然都是我的错。”朱樱冷笑,盯着映雪:“你是湄颜的女儿,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你太爱多管闲事,偏要横插一脚!”
映雪抬眉,在心底冷笑了声,笑她的不知死活,却又突然觉得她是个可悲可怜的女子,遂道:“温祺是你的亲儿,你忍心将他推上一条不归路么?”
“这不是不归路。”朱樱驳斥她,风韵犹存的娇媚脸蛋又冷上几分,“不管是出京做藩王,还是留京,宁湘玉都不会放过我们母子的。所以我们母子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想除掉你们母子,又何以养温祺这么多年?”
“以前她自然不知,因为我将温祺放在祖庙门口,并没有说他的身世,现在她知道了,而且还知道温祺是连胤轩的亲生弟弟,知道我回来报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