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正中,摆有一张虎头厚背椅,颜色深沉而厚重到令人觉得压抑。
他自椅子坐下,两个黑衣男子端立他身后。而另外两个,则走到椅子正对面的石门前,左右分守。
他做了一个细微的手势,靠近石兽的男子点了下头,手指用力往巨兽黑色的眼珠一点。石门慢慢升起。里面的人一点一点地露出。
凤流泽被吊在粗黑的铁架上,浑身绵软,头无力地垂着。听得石门之声,才慢慢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眸里,看到言无殇的刹那爆出一丝寒芒。牙缝里挤出二个字,“是你——”
言无殇娴雅一笑,淡淡道,“是我。本相的招待,贤王可还满意?”
凤流泽闻言,下意识地垂眼看自己瘫软无力地垂吊着的双脚,钻心的疼痛透过上面的血迹刺痛他的眼。他的腿,脚筋被挑,废了。
凤流泽沉静片刻,猛然抬起眼,怨毒的目光如钢针射向言无殇,咬牙切齿道,“好狠的妖相!他日若……”
“没有他日!”言无殇淡漠地接过他的话,语气带着冷厉的尖锐。垂眼轻轻弹了弹衣袖,一只浑身赤色如小指般大小的虫子沿着他的手臂滑出来,直爬到他冰凉的指尖,扬着尖锐的脑袋,似在向凤流泽挑衅。
凤流泽看见他指尖上的虫子,脸色突地大变,骇道,“半时辰?!”
他弯起唇,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最后问一次,解药!”
凤流泽镇定下来,面色恢复平静,很干脆地答道,“没有!”
他眼眸一寒,顿了下,忽然轻笑了声,守于石门边的一黑衣男子跨步到另一扇石门前。点击门前石兽的红色眼珠,石门应声而开。
铁架上,吊着一个面目狰狞、身形巨大的男子,浑身的鞭痕,血淋淋的血肉模糊地粘连,透过挂着的衣衫碎片一点点地似要挤出来,十分地骇人。
凌乱的发粘在狰狞的面上,男子抬起头,阴鸷的眼神有些浑浊地瞥了眼言无殇,头又无力地贴向胸口。
凤流泽只听得石门轧轧开启之声,不知道情况,眼神微讶地盯着言无殇。
言无殇朝他笑了笑,手指轻轻一弹,指尖的虫子如一道血线地朝那边的石门里射去。
凄厉骇人的惨叫声顿时填满空洞的石室,啃噬着石门背后那些残缺的灵魂。黑衣守卫面色微变,言无殇却自得地坐着,唇边是谜一般的笑意。眼睛,似笑非笑地睨着凤流泽灰色的脸。
“这、便是传说中杀人如麻、残忍嗜血的江洋大盗。贤王比之,又如何?”
凤流泽嘴唇蠕动,眼睛惊骇地盯着他,半晌,无力地吐出一句,“本王,根本没有解药!”
闻言,言无殇的笑意僵了僵,却最终扩散开来。眼神深如晦海,表情如难解的谜团,让人既疑惑又不安。
只见他静静地站起身,离开位置。凤流泽紧张地盯住他,以为他要对付他,却见他慢慢转身离去,不由迷惑。
黑衣侍卫半躬身子,恭敬地送他离去。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出口的光影里,石室里,传出了凤流泽惨烈的叫声。一只赤色的虫子,不知不觉,早已爬上他的脚。钻进他的血脉。
明月宫。清晓里,玉色的光泽莹润在霜露中,琉璃窗子里透进桂子树木的香气。
她睁开眼眸,空气里他的味道已冷,她眨了眨眼,轻唤,“无殇?”
殿内一片静寂。她惊然坐起,手在黑暗中摸索,抓住的只是清凉的空气。忙惊慌地喊,“漱兰、漱兰!”
“娘娘!”漱兰惊忙地跑进来,“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在看到她的霎那忽然地僵在原地,漱兰震惊地看着她,唇不断地颤动。
“漱兰?怎么了?为何不言语?”她仓惶地摸下床,漱兰奔过去抓住她茫然无助的手,“娘娘?”
听出漱兰声音里的异样,她抓住漱兰的手一紧,屏住呼吸,低问,“漱兰,怎么了?是不是我又……”感觉到漱兰的手猛地一抖,她的心瞬间缩成一团,用力捏住漱兰的手指,“漱兰?告诉我!”
“娘娘——”漱兰哽咽着,凝住她的容颜,“你的……头发……”
温热地液体滴到她的手指,烫得她倏然一抖,声音也轻颤着,“头发……怎么了?”
漱兰深吸着气,声音堵塞地低声道,“全白了……”
“什么?!”她打了个寒噤,握住的手蓦地松开,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后退,无意识地轻喃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娘娘——”漱兰沉痛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僵在原地,任泪水肆意地爬满脸庞。
身子抵着床,她颓然地跌坐,盈眶的泪水被震落,如雪的发趁得她的脸色薄透如纸,仿若风一吹,便要破裂。
“娘娘——”漱兰上前一步正欲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有沉重的吸气声,扭头一看,竟是脸色如霜的言无殇,不由吃惊,“相爷!”
闻言,她神情一震,身子如木石般僵冷,失去焦急的眸子在空气里茫然地搜寻,他的身影。
言无殇尤蒙秋霜的眼看向漱兰,漱兰鄂了鄂,旋即仓惶地退出内殿。心思,却是复杂地翻滚。
一国之君、极位权臣、后宫妃子,这,算什么?!
她静静地坐着,等着他靠近。当氤氲着雾气的眸子温柔地吻上她如雪的发,便有剔透的泪破碎在银白的发丝上,渗入发根,震惊她的灵魂。
“无殇?!”她低声唤他,伸出颤抖的手,触到他的衣襟,被他清凉的手紧紧握住。
“池儿,别怕。”他清润的嗓音变得低哑,轻喃道,“我陪着你!”
“无殇——”她的脸慢慢贴向他,泪水印上他月色的衣衫,晕染开来,一点点地扩散。
他轻轻拥住她,低头亲吻她的发,低声说,“池儿,我帮你绾发?”
“嗯。”她轻轻点头。
言无殇拈起香案上的玳瑁梳子,轻柔地替她梳理银白的发,绾起简单的发髻,自袖子里摸出个桃花木簪子簪上,木簪上只简单地雕刻了二朵相偎的粗朴的莲花。他看着上边的莲花,怔仲了片刻,方离了手,轻声道,“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