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回头,目光扫过人群,定格在那抹窝在角落里的蓝色身影之上,那是...季少君。
这一路行来,她与季少君没有过多的交流,平日里张扬的贵公子,在这路上,却很少言语,甚至连视线似乎也在尽量回避着,她还曾纳闷,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了季少君?
如果说是她曾经出言阻止过他这次的北行,那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季少君也已经依他所愿踏上了这次前往北地的旅程,他对她还有什么不满呢?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想出一百种方法阻止他的前往,只是,她太忙了,也太疲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为了商船的建造几乎耗尽了心力,还哪有空闲去关注季少君这个贵公子的举动?
他要去,就去吧,感受了北地的惨烈,或许会让他感悟不一样的人生。
每一个人,都应该先尝尝苦的滋味,一番努力之后,才能真正享受到成功所带来的甜蜜与喜悦,也会更加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人生在世,是应该学会感恩的。
如果没有前世的一切经历,她也不会学会宽容与忍耐,对一切事情都做好万全的打算,不会因为成功而骄傲,也不会因为失败而气馁。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也会一直坚守着这个原则。
看着那抹蓝色的身影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苏心禾不由地皱起了眉。
这几天行进的较急,她又要统管着一队人马,根本无法分心照顾季少君,而且,男女有别,她如果突兀地关怀,又不知道这个贵公子会想些什么。
苏心禾的手伸向腰际,取出一瓶膏药,握在手中,向季少君走去。
这次运粮的队伍,大多是出身贫苦的工人,就算走那么远的路,他们也没有丝毫懈怠,而焰冰安排的人更是不用说了,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吃得苦,受得累,这一路,他们倒真没出过什么状况。
除了随行的官员娇贵了些,但也是忍了好几天才向她取了点药。
不过,她倒真是忘记了照顾季少君,这样长时间的行走,他的脚一定也是水泡丛生了吧?
看那避在一旁微颤的身影,苏心禾叹息地摇了摇头,怎么这时代的男子个顶个地倔强,有苦有痛也不说一声,非要和自己的身体对着干,难道,虐自己就真那么好受?
苏心禾脚步轻巧地慢慢靠近了季少君,隔着三步之遥的距离,沉声道:"季公子,我这有治疗脚伤的药,你用一点吧。"
他们两人的关系谈不上熟稔,所以,苏心禾还是保持着男女之间该有的距离;近了,怕季少君以为她是登徒浪女呢?
苏心禾也曾留意过,在商会里,虽然与季少君接触不多,但好歹他也没有再给她摆过脸色看;而她与自己的夫郎在一起时,季少君那一脸黑得,真是能把碳都给比下去。
当然苏心禾不是孔雀,她绝对不会以为季少君喜欢上了她。
这样高傲的贵公子,虽然他的心里可能对她在商会的地位已经点头认同了,但她仍然感觉到他不喜欢她,甚至排斥她,真正的原因只怕是看不惯她娶了多位夫郎吧?
来到这个世界后,苏心禾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些艳-遇,但娶进家门的男人,她都会捧在掌心里疼着,不会让他们受到一点委屈。
由最初的排斥到如今的慢慢接受,苏心禾也在一步一步地适应这种一妻多夫制的生活,只求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季少君的身体蓦然一僵,那正在拉扯着棉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一时之间进退不得。
那棉袜他已经褪开了一点,虽然拉扯着血肉,但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他应该可以将它完全脱下。
如果现在再穿上去,棉袜和着新鲜的血肉,保不准又粘在了一起,再扯开一次,便又是一次钻心的痛。
可那苏心禾好来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一段日子里,她与他都没有过多的交流,他以为,她已经遗忘了他的存在,毕竟,在这个女人堆里,目所及之处,还真难挑出那几个男人。
如此,他倒也觉得自在了些,至少,没有人将他特殊对待,也没有人用审视的异样眼光看他。
不过,心里,却好似少了一点什么,这让他矛盾不已,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着她的注视,还是讨厌着。
而这次准备处理伤口,他已经避开了众人,挑了个僻静的地方,没想到却被苏心禾发现了去。
要知道,他最不愿意在苏心禾的面前服输,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如今这付不上不下的狼狈样。
现在,他要怎么办?
转过身去,接下那瓶药,说谢谢?
还是对她一如往常地冷淡,不搭理?
季少君的思绪停滞,一时之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季少君?"
半天没见季少君回话,苏心禾的步伐向前迈进了一步。
今天,季少君的反应也很诡异,换作平常的他,要么是一口回绝她的提议,要么是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现在的情况...又是什么?
"别过来!"
身后的人又近了一分,季少君突然急呼一声,忙用衣摆遮住褪去棉袜的脚踝。
而苏心禾却被这突来的一声急呼惊了一跳,她不知道季少君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是她冒犯到他了?
看着他遮掩的动作,苏心禾的目光也跟着扫过,一抹暗色印在白色的棉袜上,异常刺眼,而随着衣摆的动作,却只是在她眸中一闪而过,又完全没有了踪影。
但那棉袜上的暗色却映在了她的脑海中,那种颜色...除了血,还能是什么?
而且,越近季少君,越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难道是季少君的脚已经开始流脓溃烂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必须及时处理,再这样行进下去,他的脚一定会废掉的。
此时,苏心禾再也顾不得许多,两步上前,便蹲在了季少君的身前,伸手欲撩开他的衣摆。
苏心禾突来的靠近,让季少君心下一滞,而那欲伸向他衣摆的素手却又拉回了他的神志,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起来,在她的手碰触到他衣角的一瞬间,大手一个翻转,闪电般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再怎么说,他也是学过一点武功的人,虽然脚底有伤,但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丝毫迟缓,大手微微用力,便阻止了住了苏心禾的动作,将她的手腕扣在了他的掌中。
苏心禾扬眉,处在这个背光的位置,她无法看清楚季少君的表情,但此刻不用看,她也能感受出来,他是愤怒的。
那是一种被人窥破的尴尬,也有一种隐私被曝于人前的羞愤。
"你的脚伤了,一定要处理!"
苏心禾抬眼,黑色的眸中映着火光点点,与季少君眼中的那一点晶亮直直相接,那是一场不妥协的较量,那是一场耐力的比拼。
沉默,还是沉默...
苏心禾丝毫不顾扣在手腕间越收越紧的力道,只是这样不退让地看着季少君。
就算他再固执,也绝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依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必须经过处理,不然,那一瓶药上了去,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已经流脓、溃烂的伤口,她要特别处理过后,上药再包扎,而且,七天之内,他不能再下地行走,不然,他这双脚真的就废掉了。
"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就不能走远点吗?"
过了许久,季少君僵持不下,才冷冷开口,"药膏留下,你走!"
"不行!"
苏心禾也是坚决地摇头,"你的伤口发出腥臭,说明已经溃烂,有脓水流出,你不是大夫,根本处理不好,再这样下去,你这双脚以后就别想走路了!"
最后一句话,苏心禾几乎是低吼而出。
这样的经历,让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的日子绝对不好受,看着别人健康地奔跑,愉快地逗乐,而她却只能窝在卑微的一角,那种心情,那种愁苦,是四肢健全的人无法理解的。
季少君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如果知道自己固执坚持地后果会给他带来一辈子的梦魇,他还会再如此不退不休吗?
苏心禾从未在人前发过火,这一吼,倒真的把季少君给震住了,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心禾。
他这双脚会废掉?会有那么严重吗?还是苏心禾危言耸听?
不过,就算是这样,又关苏心禾什么事?
她凭什么吼他?
"我活,我死,与你有什么关系?"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季少君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几个字。
他和苏心禾有什么关系,至多是在商会共事而已,而在这次押运粮食的过程中,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关心。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此刻却在翻滚着,怨怼着,没来由的烦燥浮上了心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