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老孙头往门里头不停地张望着,老孙头是镇中心小学的门卫,小孙子上学有几次学费拿不出,是陈世昌自己掏钱给垫上,还不要他还,老孙头很是感念,昨日有一个女人到学校打探已故的陈校长,这不,今日刚听说陈莲回来了,就匆忙赶过来,免得遗漏什么重要的讯息。
不一会,老孙头瞧见陈莲走出来,微微弯着身子,点头微笑道:“小陈老师,还认得我吧。”
“当然啦,孙大爷,在学校的时候天天见着您,怎么会不认得。”说着就虚扶过老孙头,带到院子里,奉上茶水。
老孙头面对陈莲的客气,有些无措:“小陈老师,甭忙了,我就直说了,昨日晌午,有个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来学校打听陈校长。”
陈莲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不过,三四十岁?会不会太年轻了,年龄对不上?继续问道:“大爷,那个女人问了些什么?”
老孙头年纪大了,似乎有些迟钝,断断续续地絮叨起来:“嗯,先是问陈校长在不在,一听我说陈校长走了,她愣了好久没说话,再后来,就问陈校长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依着我看,像是来寻亲的。”
陈莲脑袋“嗡”的一下,寻亲?莫不是当年那个女人,秦风?
“大爷,你怎么回答她的?”陈莲迫切地问道。
老孙头生怕陈莲误会,连忙解释道:“小陈老师,老头子可不敢乱说话,我没告诉她你家的住址,只说让她留下姓名和地址,遇上陈家的后人再找过去。”
陈莲噌地站起身来,“大爷,大爷,你快说,那人叫什么?”
老孙头被陈莲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陈莲顾不得一把拿过来,一看:秦风!果然,当年的那个女人回来了,再看地址,是镇上唯一的一家招待所。
稳了稳心神,陈莲送老孙头出去:“大爷,谢谢您了,这是我家一个远亲,麻烦您跑一趟了。”
“不谢,不谢,陈校长是个好人啊,生前帮了我那么多忙,这点小事不值得一提。”
看着老孙头走远的身影,陈莲兴奋得要跳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运气不错,找姐姐这事往前跨了一大步,姐姐当初是秦风带走的,现在说不定姐姐也和那个秦风的女人一起来到这个小镇,陈莲一刻也不敢耽搁,跨上一个小坤包,拿着那张纸条直奔那家招待所。
招待所门口,一个小水坑,昨晚刚下了一场雨,蓄着一汪浑浊的脏水,陈莲刚到门口,眼睁睁地看到一辆大奔从眼前呼啸而过,车轮溅起那一滩脏水,从头浇到脚,自认修养良好的陈莲也忍不住想骂娘,转而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愤恨地拿出手帕简单擦了一下,赶到服务台。
“你好,我找0的客人。”
服务台小妹儿的眼神跟着大奔远去,还没回来,根本没听见陈莲说什么。
陈莲不由提高音量:“哎!我要找0的客人!!”
服务台小妹儿不满被打扰,阴阳怪气地说道:“走了!”
“啊?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莲简直不能相信,刚以为就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就刚才那辆大奔,就是0的客人,走了!”服务台小妹儿一脸艳羡的模样,“唉,坐着大奔的女人,虽然看上去不那么年轻了,却还是那么漂亮,瞧那小身段儿,还有那做派,啧啧儿,连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羡慕她!”
陈莲顾不得听服务台小妹儿后面的话,赶忙跟着跑出去,可是哪儿还有车辆的影子,不死心,又折回服务台,“请问,0的客人有没有留下什么口信或者纸条?”
服务台小妹儿不情愿地从桌洞里掏出一张纸条:“给,那个帅哥司机留下来的,说是那个女人交待的,如果来人问,就给这张条儿。”小妹儿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八卦道:“你知道她是谁啊,什么来头?能开得起那么贵的车,衣着打扮也很华贵,一看就像是电视里有钱人家的太太,来我们这个小镇干什么呢……”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有急事先走,并且留下一个电话号码。
陈莲一宿没怎么睡着,心里记挂着打电话的事情,总有一种即将拨开云雾,但又走不出去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陈莲急忙跑到街角的小商店,用公共电话拨过去,除了长长的嘟嘟声,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接下来几天,陈莲不定时地多次拨打过去,商店的小老板脸都快拉到地上了,电话始终打不通,陈莲几乎认为这是个恶作剧了,可是谁会无聊到开着大奔跑到这个小镇上捉弄自己,实在想不通,却又一头雾水,无奈只能先搁置。
不想就这样放弃,于是陈莲四处和她知道的陈世昌生前的旧识打听,晚间,陈莲坐在父亲的书桌旁边,昏暗的台灯映出陈莲疲惫的脸庞,脑筋却未停止转动,理了下这几天得到的有限的线索。
秦风,和父亲相差十岁,同是孤儿,在孤儿院和父亲一同长大,秦风喜欢跳舞,希望成为一个舞蹈家,十八岁和父亲相恋,谁知意外怀孕,秦风当年不想生下这个孩子,是父亲苦苦相求才保住这个孩子,秦风一直想去上海找寻演出机会和学习,于是和父亲达成协议,以生下孩子为条件让父亲放她自由离开,待小有所成之后父亲再带着孩子去上海一家人相聚,谁知秦风生产完才三天无意间发现父亲和教育局领导的女儿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气之下,趁所有人不注意带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走了之,从那以后,这个小镇上的人再也没见过秦风和那个孩子。据父亲和秦风的一个共同好友说,父亲和那个教育局领导的女儿,也就是后来陈莲的母亲,确实是背着秦风在一起过,不过不是父亲背叛了这段感情,而是陈莲的母亲一早就看上了多才多艺又高大帅气稳重的父亲,看父亲眼里只有秦风,于是央求当教育局专管小学的领导父亲以能让父亲当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利诱父亲,让他娶陈莲的母亲,可是父亲不为所动,严厉拒绝,再后来,陈莲的母亲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爬上酒醉的父亲的床,时间点就在秦风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陈莲只比姐姐小了半年,陈世昌当时悔恨不已,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还在孕中的秦风,一直到秦风无意间在陈世昌衬衣的口袋里发现一封情书,是陈莲的母亲写给陈世昌的,秦风是个感情纯粹的人,受不了所爱的人的背叛,或许是不想把孩子留给这样的父亲,所以带着孩子一同走了。陈世昌后来也去上海找过,可是上海那么大,哪里那么容易找到有意藏身刻意避走的人,一直到死,也未能再见到秦风和那个孩子。
陈莲唏嘘不已,这段关系里,最不该出现的人却是自己的母亲,呵,是不是该感叹自己和母亲走了同一条路,爱上不该爱且不爱自己的人,自己的结局又当如何?
六月很快又来到,金黄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王学披着一层黝黑粗糙的皮回来了。
怀里揣着厚厚的一沓钱,头发已经两个月没剪,像鸟窝似的又干又乱,脚上的布鞋鞋底已快磨穿,大脚趾头出像鱼嘴一样,一张一合,一身臭汗,王学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赶,迫不及待地想见凤珍和娃儿咧。
不巧,拐弯处和正要去集市的陈莲撞了个正着,刚要骂娘,迎上陈莲眼睛里的光彩,生生把话头截住,却不打算和她搭话,抬脚继续向前走。
“站住!”
王学脚步一顿。
“才回来?”陈莲打量着王学,靠得近了,一股酸臭袭来,陈莲下意识地捂了鼻子。
王学注意到陈莲捂鼻子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嗯,没事我就先走了。”离她远些好,漂亮的女人都是老虎,危险着咧。
陈莲弯了弯眼睛,开口道:“我家灯坏了,我公爹去县城走亲戚了,几天后才能回来,这村里我也不认识其他人,你能帮我吗?晚上黑,我一个人没灯的话,黑乎乎的,害怕……”
接亲时闹的那场水里救人,害她在村里头被人评头论足,被孤立了起来,本对着她怀着愧疚之心,可后来她对凤珍口出恶言,实施恶行,王学心里那点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害凤珍早产的那天,拼尽全身力气的一脚,也算报了仇,恶气出尽,再后来莫名其妙占了她的身子,这恩恩怨怨已然算不清了,终究狠不下心,犹豫了良久,缓缓开口:“行咧,我先回家一趟,傍晚过去。”
陈莲欣然:“好,我在家等着。”转身折回家,本来去集市就是打算找个小工的,现在不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