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莲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从没经历过这种难堪。
那日在凤珍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已经在村里被传成了多个版本。
有说她和王学自成亲那日有了肌肤之亲后上了瘾,又缠到家门去了咧,还有说李平和凤珍的苟且被她发现,是打到门上的.更甚至说她是天煞孤星,克母克父,新婚的亲夫也草草离家,但凡和她有接触了人都没有得好的,看凤珍怀胎好好的,怎么她一上门就早产了呢。
不知怎的,一碰上那个女人,陈莲就如炸了毛的公鸡,鸡冠子都充了血,不畏生死地硬扑上去,凤珍在她眼里,是敌人,是障碍物,陈莲不肯承认她和李平之间没有爱情,不愿去想她是他不得已之下的下下之选。
李全友这一阵也甚是窝火。这门亲事本来是他的得意之作,谁承想惹出这么些祸端来,日日磕着烟袋子蹲在门口唉声叹气,陈莲上凤珍的门是干什么的他心里也能猜个七八分,却又说不出责怪她的话,也是个可怜的娃子,要怪就怪自己的儿子,惹那骚狐狸作甚?不,说到底还是要怨那个女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他儿子的魂都勾去了,却也奇怪,李富贵和郭霞两口子是什么模样,咋生出恁个水灵姑娘,李全友只盼着这流水的日子早的晚的终有一天能盖过这些去。
县医院里,李富贵一家忙碌着进进出出。
“囡囡,你不知道,这一出把妈的魂儿都吓没了!”郭霞对着刚清醒过来的凤珍泣道。
凤珍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飘忽间,那梦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一直在她前面奔跑,她一直在后面拼命的追,等赶上了,想掰过那人的脸看看是谁,谁知那人又不见了。
“阿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孩子呢?”凤珍迫切地问道。
一旁的王学立刻接过话头,激动地转述了两日前手术室门口护士的话。期间他隔着玻璃看过那个孩子,皱巴巴红呼呼的一团,眉眼都不清晰,实在看不出像谁。
“媳妇儿,那姑娘为啥老缠着你啊?”王学忍不住问道。
房间内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郭霞不满地瞪了王学一样,起身出去了:“囡囡,我出去借个炉子,你阿爸给你买了一只老母鸡,阿妈给你炖上。”
凤珍脸色仍旧苍白,人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错不了咧,这回醒来就好像前尘往事和今世今生的相隔,整个人的心态都变得不同,曾经,李平是她的东,她的南,她的北,她的西,她的正午,她的夜半,这番生死劫过后,从前那些执念似乎也不那么强烈,倒是意识到她的孩子对于她来说是多么重要。
凤珍勉强抬起软弱无力的胳膊,招手示意王学靠近些,黝黑的皮肤上冒出硬硬的胡茬,不过两日,似老了许多,他心里有她,她知道,抚上那粗糙,心动道:“不管从前如何,我答应你,带着娃儿和你好好过。”
即便人生变得乏味,总好过支离破碎。
王学本就脑袋不太灵光,他一时读不透凤珍话里更多的意思,只道是句承诺,是打算和他奔着好去咧,他就心满意足地别过那些纠缠和疑惑,整张脸埋在凤珍的胸口,馨香扑鼻,动情得一时无语,只蹭啊蹭个不停。
凤珍似被他感染,眼泪扑簌下来。
郭霞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没想打扰这小两口,默默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转眼,两周的时间过去了,医生来查房,带来一个好消息,小宝儿检查通过,可以出保温箱了,只需家长悉心照顾,凤珍激动不已,自己也恢复的差不多,嚷嚷着要亲自去把娃儿接回来,所有人体谅她初为人母的心情,都没有阻拦。
病房里,凤珍抱着软糯的小娃儿,眼泪止不住地流。
王学坐在她身后,给娘儿俩依靠,李富贵和郭霞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用手抹眼泪。
人生不像是一盘菜,等所有的料都备好了才能下锅,这眼前的所谓的幸福和契合不是早就酝酿好的,不过是跌跌撞撞中碰撞出的火花,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转瞬即逝,又或者没有人敢去想灭掉之后的惨烈。
满月的那天,小娃儿的名字也定下来了,李想。
所有人只猜测这名字背后的美好寓意,理想又或者父母对孩子无时不刻的想念。
名字是凤珍取得,既然了断,可心里某个角落却又空落,似被扯去了一角,她允许自己任性一回,给孩子取名李想,是念想又是相思。
满月酒宴上,王学举着酒杯高呼:“我有儿子了!”举头一饮而下。
众人都笑谈:“我们凤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这么早就给你添丁,你可得好好对他们母子啊。”
想用这哈哈话遮掩那私下的恶意和揣测,凤珍在屋里冷笑,她可没忘记王学的怀疑。
这场满月酒,王学醉了。
是夜,凤珍奶完孩子,孩子睡着了,就感觉王学在扒他衣服。
“今日我累了,早些睡吧。”
王学不吭声,闷着头只顾自己的动作。
孩子还没出保温箱的时候,凤珍可怜自己的娃儿早产本就孱弱,又吃不到母奶,怕没有及时吸出来,奶就回去了,于是就央着王学给自己吸,虽说娃儿吃不到,但是这奶量逐渐就上来了,娃儿现在吃不完,经常喷的娃儿满脸都是。
那些暗夜里,咕嘟咕嘟的吸食声,常常让凤珍羞赧,这男人,也喝得下去。
王学只知憨笑,似享受一般,乐此不疲,这怀胎七八个月,凤珍就没让他近身过,似井里的蛤蟆,肖想天鹅肉咧,百爪挠心。
今夜,趁着酒醉,他虎劲儿就上来了,一定要把正事办了。
“医生可说了,三个月里都不能够咧。”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要把我想死咧。”产下娃儿,胸脯不知鼓了几许高,纤细的腰身又回来了,白日里抱着娃儿哄睡时,摇摆的胯儿看直了王学的眼。
“我这身子底要是坏了,后悔可就晚咧。”凤珍总能拿捏住王学的弱点,他总是舍不得伤她的身子。
王学的酒醒了一大半,是咧,医生告诫过他,凤珍出血比较多,又是早产,不是瓜熟蒂落,本就伤了底子,硬来怕是不行,再者说就凤珍目前这副身子,若是再不小心怀上,是要人命咧。
王学蔫蔫地起身,三月底的天还是阴寒,嗖嗖的小风吹得王学一个激灵,等到冻透了再转身回到屋里,凤珍带着孩子已进入梦乡。
毕竟是早产儿,乍暖还寒的天气,凤珍终日带着孩子不出门,偶尔太阳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日子忙碌尚且平静。
年前窑上挣得那笔钱除去给玉珍交学费,又赶上凤珍抢救住院加之小娃娃住保温箱,已经被花的精光,还有缺口的几十块钱是李富贵卖了两头大肥猪凑齐的。撑着油纸伞,随意走在村尾的王学感到有点窝囊,自己婆娘生产还要老岳丈筹钱,着实丢爷们儿的脸,暗自憋着股气儿,等着清明过后赶去窑上挣钱,一方面感叹时间过得慢,一方面又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伤感,话说夜夜吹冷风按捺下,久了要伤身咧。
王学要疯了,在他漫无边际胡思乱想之际,有一个人的身影无端闯入他的脑海,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这几日没睡好,魔怔了。
怎么可能呢,那个女人可是差点害他家破人亡的蛇蝎女人,恨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起她。
春雨蒙蒙地飘落,似夹着丝丝缕缕的春风,细密又灰蒙,远处绿油油的麦田,大树,房屋,朦胧地浸在一片薄雾中,洒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又如甘露,无声无息间飘向大地,滋润着含苞待放的花蕾。
陈莲这一个多月也没有出门,自从李平离开,她就去学校辞了工,父亲的意外去世,还没来得急给她转正,没了父亲的庇佑,同事们的冷言冷语让她如坐针毡,她不想干了,一时也没有新的打算。在家里虽躲过那流言蜚语,却躲不过日益疯狂的内心,连绵的春雨,使她在家憋闷得慌,于是踏上那青石板的小路,鞋跟敲打地面的哒哒声没来由使陈莲无比自信起来,她似乎还是那个父亲捧在手心的明珠,还是有众多追求者的花季少女,还是高知女性,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变得狰狞,变得像泼妇一样会口出污言秽语,撒泼耍赖?
冤家路窄。
她和他迎面对上。
寂静的乡间小路,空无一人。
心里的恶魔蠢蠢欲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故意撞了他一下,一个不稳,她顺势把他逼到墙角。
王学怂了,一时间不敢动弹,二十年的人生经验根本不够他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你,你要干什么?”
一口氤氲的双唇,带着花香般的温热,王学记起那河水里的纠缠,似有一束烟花轰地在他脑袋里炸开,疾风烈火,他撕了她的肚兜。
绣着戏水鸳鸯,是她为新婚当夜准备的,那人没看过的。
一间废弃的草屋,堆着一地的干草。
“我,我,不想的,对不起~”
空洞的双眼瞪向虚无,“你不欠我的,不用对不起,两厢生欢而已。”陈莲一件一件穿起衣服,似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