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夏天,城比往年更为炎热。
六月中旬的某一天,下午四点来钟。
阴云密布的城西郊。
乌云覆压在一大片贫民窟区域的上方,那片贫民窟看起来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房屋均是上下两层,前方均有一小块院落。
这片贫民窟,和距离它只有一条马路之隔的一片商业街的繁华景象颇不协调。
在这片贫民窟的其中一个院落里,正坐着三个女人,其中两个看起来约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和一个看起来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两位中年女人,一胖一瘦,俱都留着利索的短发,穿着时下菜场大妈常穿的那种缺少质感但却方便活动的宽大碎花衣裙。
少女身材纤细,长长的头发因为炎热而束起,细看那一张脸,大大的眼睛,白皙的面孔,非常俊俏清丽,然而身上那件淡蓝色连衣裙的粗劣质地,使她原本的美貌略减了几分。
三人挥汗如雨,俱都坐在院落里拼命地扇着扇子。
阴雨前的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如同凝固了一般,让身处其中的人,只觉得无端地闷热烦躁,院落里树的树梢,纹丝不动。
三人一人一张椅子,坐在院落里,许是因为无话可说,俱都沉默着。
不久。
从南侧隔壁的大门那儿,传来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三人侧耳倾听,听着似乎是许久不见的隔壁女房东的声音,以及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院子里两位中年女人中的一位,赶紧起了身,说,“唉呀,娟姐回来了。我们去看看她这回又把房子租给谁了。”
另一位中年女人也紧跟着起来了,说,“走,瞧瞧去。”
少女许是因为无聊,也跟着站了起来。
三人前前后后地出了自己的院子,一出门,就见到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站在隔壁的大门口那儿。
女的那位是此前曾和她们一起住在这儿的女邻居。
另一位,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二三岁左右的陌生年轻人。
但见他身材欣长,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俊朗无比,上身穿着藏蓝色恤,下身穿着旧色蓝牛仔裤。一眼看去,只有英俊潇洒一词可以形容。
苏书玉看到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竟觉自己有些过于
他的一只手戴着一只手表。另一只手放在他右边的一只大箱子的提手处。
胖的那位中年女人凑近了对隔壁女邻居说:“娟姐,又把房子租出去了?”
隔壁女邻居见到她们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是啊,租出去多少能赚点儿,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胖的那位中年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那位年轻人,说,“这就是要租房子的那位吧?”
那位年轻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说:“嗯。”
他随即转过脸去,不再理会她。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她像打量外星人的目光,着实是让他不太舒服。他不知道,她是不管打量哪个隔壁来的房客,俱都是这种眼神。
探究的,好奇的,想一眼发现来人身份的,神经兮兮的那种眼神。
他随即无意地看了一下另外两个刚从隔壁冒出来的女人,一老一少,都正用这种眼神观察着他。
他不由得挺了挺身子,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让他汗毛直立。
这时他那位女房东对他说:“要不要我去帮你把房间钥匙一个个给你试下。”
年轻人说:“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试吧。”
他用房东刚才给他的钥匙,开了院落的大门,然后走了进去,在关门之前,对所有人说:“再见。”
然后把院门一关,把所有人都关在门外了。
女房东见年轻人进去了,站在门口和三位隔壁邻居说了会闲话,之后,别过了三人,沿着窄窄的破烂不堪的巷子,昴首阔步地走了。
三位女人,两老一少,这时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
继续坐了刚才坐着的椅子,在那里乘起凉来。
她们坐了片刻以后,突然起风了。
狂风大作。
院落里四处是叮叮当当噼噼啪啪的声音,刚才还纹丝不动的树梢,此刻在狂风的作用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三人赶紧起身收拾院落里的被风吹浮的东飘西摆的衣物。
由于所洗的衣物太多,胖胖的中年女人手中的一条内裤,突然自她手中跌落,在狂风中,飘飘荡荡地,越过了她们和隔壁之间的这堵墙壁,在那个院落里的上空中飘荡了一会之后,突地跌落了下去,不知落在了哪个方位。
三人面面相觑。
接着一言不发地继续收拾院落里的衣物。关门关窗。
不久,她们院落的大门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少女听到声音,走到门口那儿,用纤纤细指把门打开,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才看到的那位租住在隔壁的年轻人。
一张俊脸,此时面无表情。
他对帮他开门的少女说:“你们谁的内裤,落我院子里了。去捡一下吧。”
少女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去了。
到了隔壁那个院落里,她远远地就看到那条内裤,正躺在院落的西北角那儿。
一条被洗得宽宽的,大大的,褪色了的,由于年月太久而有好几处破了洞的,粉红内裤!
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面孔此刻比她头顶的乌云还要阴沉。
她进了院门后,立刻向着那条内裤的方向走去。
她恨不得能立刻把它捡起来,扔到她大姨的脸上,她让她大姨扔过多少回了,她偏不扔,这下好了,她此时因为它出了个这么大的洋相!在这么英俊的年轻人眼前,她要亲自把这条破烂的宽大的内裤捡起来!
她只顾着埋怨,眼睛盯着那只让她脸上发烫的内裤,完成没有看她脚下的路,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正在她前面走着,和她的距离,只有一米。
就在她往前走着时,她的左脚不小心踩着了被狂风吹落的一根枝条。那根枝条在她脚下一滑,使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突然向前倒去。
接着,让她自己也意料不到的是,她的身体刚好倒在她前方一米处那年轻人的身上,为了不使自己倒下去,她的手下意识地抱住了那年轻人的腰部。
她正羞愧难当,听到自己头顶上方一个冰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说,“放手!”
她抬头看他,见他正转过脸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看他的表情,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良少女,于是下意识地把手从他腰部移开,脸蓦地红了,她赶快跑到那条内裤躺着的地方,捡起了让她不敢直视的那条内裤。
然后,飞快地往回跑去。
在她打算把隔壁的院落门关上时,由于此刻脸正对着院落里面,蓦地发现那年轻人脸上正竭力忍着的笑容。看到她向他看来,他面孔突地一本正经起来。
显然,他是在等她走出去以后,开怀大笑一场。
天哪,他不至于以为,这条内裤是她的吧。
想到自己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被人误认为穿了这样一条让人不敢直视的内裤,当下心头掠过无数黑乌鸦。
她匆匆来到自己的院落里,一打开院门,就对着院落里大声喊了起来,“大姨,你的内裤!”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能被隔壁听见,于是又大声地补充了一句,“早让你把破了的内裤都扔了,就是不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