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老就该挨斗
有人来报告孙队长,说庙里没有和尚,孙队长叫他们把那个老头逮出来。几个人跑过去,叫喊着命令仍在大殿里扫地的老道人出来。老道人提着大扫把慢慢走出大殿,“站在边边上!”一个人上去夺下扫把扔在地下,抓着老道人的胳膊,将他拉到大殿的边缘处,让他向着广场低头站着。小地主看着离八一勇士只有五六步远的老道人,轻声说:“这个老头儿要挨斗了,还挺镇定的。”
“小地主你懂什么呀。”马秀才说,“庙里的道人地位很低,是干苦工的,属于贫下中农,不应该挨斗。”
“参谋长,”四和尚说,“他们要斗老道,我们就没必要掺和了吧。”
“嗯。”参谋长点点头,“差不多我们就撤。去鸡乌镇吃羊肉面,然后奔雪山。”
“就是!”郑心渠叫道,他已经觉得来庙里破四旧也没什么劲了。
三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手挽手、说笑着走到老道人跟前,其中一个说:“他真是地主吗?”
“他是你大爷!”小地主低声骂道。
另一个女孩说:“他这么老,肯定是老古董,就该挨斗。”
“嘿!”唐骡子说,“大驴,她们说老就该挨斗,你太爷爷不是都九十多了吗?”
“我……!”大驴呼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冲着三个女孩子喊道:“谁他妈说老就该挨斗?!我太爷爷是老革命,比这人老多了,你们去斗个我瞧瞧!”
几个女学生见这个高高的红卫兵大哥脸满怒容,吼了些他们听不太懂的话,都吓得不知所措。大驴她们不说话,更来气,又叫道:“听见没有?谁再说老就该挨斗我就抽谁,不管是谁!”
三个女孩挤在一起,呆呆地望着大驴,一个胆子大点的嘟囔了句大驴也听不懂的话:“你说的谁是哪个嘛?”
几个男孩子见一个北京的红卫兵在凶几个女生,马上围过来问是啥子事。四和尚、马秀才赶忙站起来,走过去把大驴拉回来。大殿门口的孙队长也向老道人这边看过来,马秀才向他挥挥手,笑道:“没事儿,革命辩论会。”然后同四和尚、大驴走了回来。
这时,有人来跟孙队长说,殿堂的悬灯和幔帐太高,扯不下来,孙队长叫道:“拿根棍棍点着火去烧那些布嘛。”另一个头头喊:“洋火在哪个手头,快拿过来!”
“不得行!”朱司令走过来对孙队长说,“点火会把庙子都烧起。”
“我们跑了这么远,没干出啥子成绩。”孙队长叫道,“就把旧庙子烧掉刚合适!”
“我不同意!”朱司令喊道,“马县长说了,破四旧也不能毁坏有用的国家财产。”副县长马客泰确实嘱咐过朱司令,不能随便毁坏东西、破坏生产,不要斗不该斗的人。
“啥子马县长?”孙队长向朱司令走近一步,“他只是个副县长,文化大革命的事情要县文革小组说了算,县里的两个庙子就是赵组长喊我们去锤烂嘞。”
“县里的两个庙子还不是都没有烧吗?”朱司令说。
“那是怕烧到旁边的房子,”孙队长咧嘴笑笑,“这个庙子我咋个不可以烧呢?我要烧掉庙子,再把老和尚押回城头游街、批斗。”
朱司令身边的高个子女生马中华,是副县长马客泰的女儿,她见孙队长当着众人的面不把她爸爸放在眼里,气呼呼地叫道:“这是联合行动,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孙队长死死盯着马中华的脸,他心里最恨的就是马中华跟朱司令耍在一起。他强忍怒气道:“我们人多,我和朱司令意见不一样的时候,我说了算。”
“今天是三家联合,”马中华转着身对围过来的众人喊道:“朱司令和孙队长一比一的时候,就要北京的红卫兵来决定。大家说对不对?”马中华见北京红卫兵对破四旧不积极,估计他们也不赞成烧房子,这样就给孙队长难堪。
马中华是很受大家喜欢的人物,她一说完,很多人叫好附和,其中大部分是女生。孙队长一见,不由恨恨地叫道:“他们只会唱歌背诗,算什么东西!”
他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愣。八一勇士刷的一下站起一大半,参谋长赶快叫大家坐下,他自己却走到孙队长的跟前,指着孙队长的鼻子说,“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你有胆子就把刚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孙队长不说话,但见这个比自己瘦小得多、戴眼镜的小白脸的手指越伸越近,不由胸中火气上涌,这几个月来都是他打人、斗人、骂人,现在却被人戳着鼻子。他心道,当着上百的、县里主要的红卫兵,不敢打你,还不敢骂你吗,于是又脱口而出:“你们算什么东西!”
孙队长话刚出口,左腮帮子就挨了参谋长闪电般的一记重拳。孙队长噔噔噔倒退好几步,脚后跟碰到门槛,四脚朝天地跌进大殿,刚要翻身爬起来,四和尚手上的竹子大扫把便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马秀才嘴上指挥着,同大驴、阶级仇和小地主抓住孙队长的四肢把他扔到殿外场地上。孙队长的长身躯撞到一些人脚上,几个女红卫兵尖叫着向后退缩。郑心渠冲上去在孙队长肩上踹了一脚。
四和尚跨上前,拄着大扫把,面无表情地向大家叫道:“有人想替孙队长出头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