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六神无主

黄昏的时候，小芳送来晚饭，还背来好几块劈柴，并帮他们放了两块在灶膛里点着了，告诉他们这些柴应该可以燃到半夜。虽然外面还飘着雪，但整个房子里越来越暖和了。

傅柳生起来去厕所，回来路过灶房时，傅爱米告诉他，他们三个已经收拾好行李，明天就离开这里，直接去北京，然后绕道欧洲回美国。傅柳生装出吃惊的样子，说随他们的便好了，如果需要他帮助规划行程，可以明天早上再谈。他说完又回屋睡觉去了。坐在灶膛前的傅明妮说：“第一次看见我爸爸晚上不工作就睡觉了。”

“但是他明天天不亮就会起来工作。”傅爱米说。

果然，当傅爱米在天蒙蒙亮听到鸡叫醒来时，傅柳生已经不在床上了。傅爱米等到天色大亮后，起床来到灶房。向坐在灶膛前，正在本子上写字的傅柳生说了声“早上好。”

“哦，”傅柳生站起来，“我已经把水烧开了，但是柴也用完了。”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傅柳生不愿意离开他的家人，他知道他的家人也不愿意离开他。和他们一起回美国，不要说很可能比从美国回中国困难得多，即使可以很方便就回去，他也不想回去，他等了多少年啊！是让他们陪自己留下还是想办法送他们回去，自己留下？他真的不知道。一考虑这些事他就烦躁、郁闷、右肋隐痛。他一边往雾气茫茫的后山走，一边看他的本子上的文字和公式。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山顶，周围是一片片开着小黄花的油菜地。他觉得走错了，那天小芳带他和罗宾去捡柴的地方没有这么高嘛。傅柳生又边看他的本子边翻过山顶往下走。

两个小时过去了，傅柳生还没回来，傅爱米便让傅罗宾去看一看。没多一会儿，傅罗宾回来说捡柴的地方没有看见爸爸。傅爱米说傅柳生是拿着工作本子出去的，她问两个孩子要不要现在就走，傅罗宾耸耸肩，没有说话。

“我们走吧。”，傅明妮说，“再不回去，我就要比我的朋友们上低一个年级了。”见妈妈有些犹豫，她又说：“爸爸在这里住够了，再回去找我们就好了。”

傅爱米问儿子：“罗宾，你说呢？”傅罗宾还是耸耸肩，并且摊开两个手掌。傅爱米一挥手：“好吧，我们走。”

当傅柳生终于拿着两根树枝回来时，五保房里已经不见了三个家人和几个行李包，而傅德续却坐在那里拨弄着灶膛里的炭火。看着惊恐迷惑、呆头呆脑的傅柳生，傅德续站起身微笑道：“二哥，你不认得我了吗？”傅柳生把三间屋子又看了一遍，再跑出去，掀开挂着的床单，将粪坑上下仔细看了看，才低着头回到灶房。

“先烤烤火嘛。”傅德续把傅柳生拉到灶前，俩人在灶膛前坐下。傅柳生见自己出去前已奄奄一息的木炭现在又红彤彤地亮着，烘得手脸温暖，心情略安定一些。“他们肯定拿了行李走了。”他转头看着傅德续，“我该怎么办？”

傅德续一愣，问道：“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想回美国，应该是去了县城吧？”

“那你呢？”傅德续感到奇怪，“你们不是来落户的吗？”

“是啊，可是他们来了中国没几天就吵吵着要回去。”

“哦。”傅德续不明白，也不好多问，拿起细铁签子拨弄炭火。

“我该怎么办？”傅柳生搓着手叫道，“你说呀，我该怎么办？”

傅德续更糊涂了，问道：“你要留下还是也要走呢？”

“我不知道，……不，我想留下。”

“哦。”傅德续点点头。

“我也想让他们留下。”傅柳生说。

“那我们去追他们吧。”傅德续把铁签子立在灶边。

“不——”傅柳生把手放在傅德续的大腿上，“我不想去追他们。”

“哦。”傅德续点点头。

“不过，他们要回去行程上会很麻烦，”傅柳生自言自语，“要走也应该再过一阵，两个孩子昨天一天都没有读书、写字……不行，我把他们追回来。”

“好嘛——”傅德续刚要站起来，傅柳生又把他的腿摁住，说：“等等，还是不行，我不能强迫他们，……我也不想求他们……”

傅德续此时已经有些明白了，站了起来，说道：“二哥，你听我说，嫂嫂和孩子们要走，我们无论如何要去送一送。起码要看着他们安全地在县城上了汽车。我们现在就走。”

傅柳生站起来道：“你说得对。”

“我们可以先去一哈断手杆儿家，”傅德续说，“他的四女对县城比我们都了解。”

“不用麻烦别人。县城我熟悉，没问题。”傅柳生说着去里间屋收拾他的东西。不一会儿，背了个皮书包出来，说可以走了。

傅德续说：“要去跟大姐打声招呼，也喊小芳去我屋头说一声。”

“好。”傅柳生点点头。那天晚上，傅德续帮着挑了行李从镇上回来，在秦三娘家分手时曾请傅柳生一家第二天去他家吃饭，傅柳生马上推辞，说过几天再说。傅德续走后，秦三娘告诉傅柳生，傅德续不但不会麻烦傅柳生，而且会照顾、帮助傅柳生全家。

到了秦三娘家，见堂屋里坐着好几个人，秦三娘正给一位老年人脸上扎针灸，傅德续在门口叫了声“大姐”，又同其他人打了招呼，然后招手示意秦三娘出来说话。秦三娘随两个弟弟走到院坝上，听傅柳生说了发生的事。秦三娘看着愁眉苦脸的傅柳生说：“你不要着急，我看他们今天可能会歇在镇上。即使搭车或走路到了县城，他们今天也应该找不到车离开县城。”然后，对傅德续说，“你帮我看一哈屋头，我陪你二哥去。”

傅德续忙说：“大姐，说不定要走到县城，还是我去吧。”

“我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见哪个嘛？”傅德续说，“是不是断手杆儿家的蔡天溪？”

“不是的。”秦三娘说，“你先去把猪给我喂了，还有王二嫂的针疚你要照看一哈。你看你姐夫，算半个工分也非要出工，……”说着转身快步向灶房走去。

“还是要听大姐的。”傅德续对傅柳生说，“最好把他们先接回来。回来得早，晚上来我家吃饭，我会早些准备，喊大姐全家也过去。”

“好好好——”傅柳生拼命地点着头。

(***小说网更新至059西肉村打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