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想起玉兰花
晚上,八一勇士在驴棚里打牌。马秀才发现一向欢蹦乱跳的小老九越来越无精打采,看看表,快半夜了,于是对参谋长说是不是该休息了。“对,马上关灯睡觉,”参谋长说,“明天一大早就向雪山出发。”
天都大亮了,大家才相互吆喝着,费了很大劲纷纷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时,郑心渠仍然躺着。参谋长见他满脸通红,伸手一摸他额头,叫道:“老九发高烧了。”
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穿着棉袄,又盖了被子,应该不会感冒。”马秀才说,“会不会是伤口发炎。”
“看看吧。”参谋长跪在郑心渠身边,轻轻揭开他额上的大纱布。大家叫起来,郑心渠受伤处高高肿起一大片,冒着脓和黄水。小地主叫道:“这红药水一点不管用嘛!”
“我先去卫生所问问。”马秀才说着走出驴棚。来到卫生所,见门上挂着锁,忙跑到王书记的办公室。王书记说医生都下乡了,他让妇联主任赶快去找秦三娘,妇联主任说秦三娘昨天就走了。“我先去看一哈。”他说着,出了门,同马秀才来到驴棚。
了解了郑心渠的情况后,王书记说:“我看你们还是去县医院。”
参谋长马上表示同意。
“去县城的汽车——”,王书记扳着手指想了想,“今天没得。你们可以坐公社的拖拉机……,”他看了一下手表,“哎哟”一声,叫道,“你们快来汽车站,我去喊住司机。”说完,冲出了驴棚。
八一勇士拿着行李来到镇东口的场子上时,王书记正站在一辆较新的红色手扶拖拉机旁同一个小姑娘说话。“来来来,我来介绍一哈,”王书记面带微笑,扶着小姑娘的肩膀对红卫兵们说,“这是蔡天溪,我们镇上今年高小毕业的优秀学生,现在在县政府工作……”
“不是在县政府工作。”蔡天溪打断王书记,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她年龄、个子同郑心渠差不多,穿件红黑格格外套,系着淡蓝色围巾,两条粗黑的辫子垂在两侧。她不但长得清秀漂亮,而且笑的时候眉毛、眼睛弯弯的,又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一下就感到喜气。八一勇士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些就是首都来的红卫兵。”王书记对蔡天溪说,“那天是秦三娘亲自把他们从车站带来公社交给我的。现在我把他们交给你,也算对秦三娘有个交代。”
蔡天溪笑着道:“我怎么能和秦三娘比嘛。”
王书记对参谋长说:“我希望你们过几天还能转回来,公社都开会研究了,想和你们开个联合文艺宣传大会。你们那么会唱、会跳!”
“好,我们也争取再来。”参谋长说。
王书记让大家上车,又向一直坐在驾驶座位上的司机师傅交代了几句,便同大家挥手道别。拖拉机突突突地启动了。众人在车斗里围成一圈,坐在装了农产品的麻袋上。车子刚在土路上跑起来,唐骡子就开口了:“小蔡,……”
“嘿!”四和尚马上打断他,“你配叫人家小蔡吗?你还是个学生,人可是县政府工作人员。”
“就是!”马秀才说,“你想套近乎就叫蔡姐姐。”
蔡天溪捂着嘴咯咯笑,并不答话。唐骡子说:“我就是想问问,她年纪不大,怎么就工作了。”
四和尚道:“人家年纪大小是她父母的事,关你骡子嘛事呀!”
“人家父母跟你和尚就有关呀?”唐骡子立刻反击。
“别瞎扯啊!人家父母可是正经的贫下中农。”四和尚对蔡天溪笑笑道,“是吧?”
“是。”蔡天溪点点头。
红卫兵们都有些吃惊地睁大九双眼睛看着蔡天溪,蔡天溪低头抚弄右手指上的几处小手茧。参谋长缓缓地道:“过早儿说得对,这地方真是地灵人杰啊。”
“我没说吧。”陈过早儿斜靠着车斗的侧挡板,转头望着晨雾朦胧的群山,慢悠悠地说,“北京也好啊,有玉兰花。”勇士们都下意识地点点头,冬天过后,他们的校园里最先盛开的就是玉兰花。
“我觉得紫中带粉的最好看。”大驴说。
唐骡子歪着头道:“我喜欢白色加淡紫的。”
“最耐看的我认为是纯白色。”四和尚说。
马秀才也忍不住好奇心,向蔡天溪伸出长脸问道:“你在县政府做什么工作呀?”
“马秀才,叫蔡姐姐呀!”唐骡子向马秀才喊道。
马秀才摸着嘴角上软软的胡须不出声了。
蔡天溪笑道:“别听王书记乱讲。我根本不是在县政府工作,只是帮县宣传部刻些字。而且是在家刻,今天就是去送蜡纸的。”
“是刻油印蜡纸吗?”唐骡子问。
“是。”蔡天溪点点头。
“能给我们看看吗?”马秀才、四和尚几乎同时问道。
八勇士对刻蜡纸都不陌生。那是把有小格格的蜡纸铺在有细斜条纹的钢板上,用刻字笔的钢尖在蜡纸上刻写文字。刻字时,要紧握铁笔,手腕适度用力。刻重了,钢尖会把蜡纸戳破,印的时候破点会墨迹斑斑,且漏洞很快扩大,印不了多少张,蜡纸就作废了;刻轻了,刻痕漏墨不足,印出的字隐约朦胧,无法辨认。他们第一次出来串联时,还带了油印机,沿途印发宣传材料。尽管八个人都努力试图把蜡纸刻好,但只有陈过早儿刻出的还算合格,但他每刻半张纸就连声叫胳膊酸、手指痛。大家最终都对刻蜡纸失去了信心,回去后就把油印机还给学校,再不提自己印材料的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