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心渠早就注意到,傅罗宾同他们这里最高的大驴一样高,同最壮的四和尚一样壮。不由地脱口问道:“你说,你哥跟我们四和尚谁劲儿大?”
“什么?”傅明妮没听明白。
“你哥愿意跟四和尚比比力气吗?”郑心渠边抓牌边问。
“四和尚是什么?”
“就是他。”郑心渠指指对面的四和尚。
傅明妮看着四和尚说:“很怪的名字呀。”
“我们都是怪名字。”四和尚大方地笑笑,指着侧面的两个人道:“瞧,他叫马秀才,他叫大驴。”小地主紧接着指着唐骡子道:“他叫唐骡子,是他们俩的孩子。”
傅明妮看着胳膊碰胳膊地坐在一起的马秀才和大驴,又听说他们有孩子,迷惑地问:“你们是那个同性……吗?”
“我们什么?”马秀才问。
傅明妮见马秀才脸这么长,心想这个人是不是生气了,赶紧摇摇手,尴尬地笑笑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唐骡子也不明白傅明妮说什么,便换了个话题,向傅明妮问道:“小亚克西,一会儿你去参加批斗会吗?”
“什么批斗会?”
“斗地主呀。”唐骡子又补充一句,“斗胖地主。”
傅明妮碰碰郑心渠的胳膊问,“你去吗?”
“当然啦,我们都去。”郑心渠还从来没亲眼见过地主,颇为兴奋地说道,“斗地主才好玩儿呢。”
“哦。”傅明妮转头看了眼妈妈和哥哥。
郑心渠又想起刚才的事,对她说:“让你哥和四和尚掰腕子怎么样?”并做了个掰手腕的动作。
“那是他的事情呀。”
“你帮我们问问吧!”郑心渠态度很诚恳的样子。
傅明妮转过头对傅罗宾叫道:“罗宾,他们想挑战你手臂比赛。”
“可以。”傅罗宾爽快地答应,并立刻站起来。八一勇士都欢呼着站起来收拾桌子、搬开碍事的凳子。
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伸右手互握,阶级仇双手扶住他们的手,叫了“一二三”后松开自己的手。
“加油”的喊声越来越大,连傅爱米、屋里的其他几个新来的顾客、营业员和两名做饭师傅都围过来看热闹。
僵持了很久,傅罗宾和四和尚两人都已满脸通红,傅罗宾的大鼻子和四和尚的脑门都开始渗出汗珠,但谁也不能战胜谁。再下来,两个人都闭上眼睛,耸着鼻子,呲牙咧嘴,辛苦万分的样子。阶级仇抱着两人的手,问要不要换手。四和尚微微点头,阶级仇叫换手。两个人右臂瘫软在桌子上,休息片刻,换左手掰。
当两人又掰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你们搞什么!”,同时两只手伸过来,分别抓住两个正比赛的手腕子,将握在一起的手分开。
围观的人都是一愣。郑心渠抬头,见是一位蓝帽子、蓝制服,戴眼镜的陌生人闯来中断了比赛,不由地怒气上涌,叫道:“老头儿,捣什么乱呀?!”
傅柳生站直身体,扶着傅罗宾的肩膀,绷着脸,声音颤抖地说:“你们要怎么样?”
八一勇士正感到莫名其妙,秦三娘背着大背篼挤到傅柳生身旁。小地主一见秦三娘就像见了黄粑一样高兴,满脸欢笑地叫道:“秦三娘!”
秦三娘看看众人,平心静气地问道:“出了啥子事嘛?”
参谋长说:“没事儿,我们刚吃了饭,正在休息呢。”
“你们要搞什么?”傅柳生两眼来回看着红卫兵们,像是他们会随时冲上来似的。
八一勇士都哭笑不得。秦三娘问:“二弟,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我认识他们,”秦三娘说,“他们是些好孩子。”
“你们是红卫兵吗?”傅柳生仍是神情紧张。
红卫兵们都笑了。阶级仇有些忍不住了,冷冷地道:“多新鲜呀,看不出来吗?”
傅柳生在傅罗宾的肩头拍一掌,叫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站在傅罗宾身后的傅明妮越看越不理解父亲的言行,说道:“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啊。”
傅柳生吃了一惊,转头瞪着女儿:“谁是你的朋友?”
“他们呀!”傅明妮又特意指指郑心渠,“他!”
傅柳生看一眼郑心渠,想到这个小红卫兵刚才骂自己老头儿,更加有气,喊道:“不要再见他们,我们快走!”说着又拍了一下儿子的肩头。
“我还要同他们去看斗地主。”傅明妮叫道。
“什么?”不但傅柳生吃惊,秦三娘也不由一愣。
“什么地主?”傅柳生问道。
“胖地主。”傅明妮说。
八一勇士哈哈笑了。唐骡子还特意走到小地主身后,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胖的不一定是地主,地主也不一定胖。”陈过早儿缓缓地说,“说驴粗鲁的人未必吃过驴打滚儿。”
小地主和大驴同时叫道:“过早儿你什么意思啊?”
靠门框站着的傅德续向里面瞥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脏棉鞋。
傅柳生调整一下呼吸,叫道:“我不同意!”
傅明妮睁大眼睛,不明白爸爸不同意什么。傅罗宾也是一样,他同四和尚掰手腕势均力敌,让他找回了以前和同学打球、健身那种痛快的感觉,可爸爸一来就吵吵闹闹。他本来就少言寡语,更不会同父母争吵,但此时也觉得受不了,也嚷嚷道:“爸爸,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们和朋友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傅柳生感到胸闷,叫道:“你们随便吧!”,然后转身大步向外走。傅爱米赶紧追着傅柳生走出饭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