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下车,冲到门口一看,便呆住了。
大门紧锁,从门缝中可以看出好久不住人了。院里长着一人多高的野草,房子塌陷下来,没有声响和人影,虽然是在白天但从里面透出一股股凉气,是鬼屋,是荒宅。
我站在原地犹豫一阵,便迅速跳上车,催逼司机原路返回。这时他开口说话了,“姐姐,里面没人吗?要不要在外面等等,或许一会儿就来了!”我心情不好,有种不祥的预感,说话带着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叫你走你就走,等什么等!”
那小哥见我发火了,没敢说话,急忙摆好车头加大车速离开,好像在生我的气,把怨气全都发泄到了车子身上。
我感觉到了一阵颠簸,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妥,强颜欢笑跟他道歉解释,“刚才,对不起啊,但里面好长时间没住过人了,我怕错过什么,才会发脾气的,你多担待一下吧!”
那司机见我低头认错,犯不着跟我这样的陌生人生气,神情慢慢缓和下来,带着关心着急的语气问:“姐姐,你在找谁?这是你老家吧?那你的家人呢?干吗不给他们打电话呢?”
其实我心烦意乱,根本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但见他好心好意询问,我也没好意思再发火怒怼,淡淡地说:“那是我的老家,离开这里已经有八年时间了,和母亲闹矛盾一直没再联系和走动过,现在不清楚她去了哪里,我真的很担心母亲,以前我和她相依为命两个人,后来发生一些事,我们分开了八年多,一直没有见过面联系过,所以,我现在不确定她到底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其实我还有两个姐姐的,只是她们也不再理睬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但我知道她们住在哪里。我现在的想法是,先原路返回追赶上路边遇到过领着两个孩子的小芳,如果她也不清楚我家的情况,就麻烦你再送我去舅舅家或者两个姐姐家也行,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知道母亲的近况。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今天你的车就是我的专车,借用一天,之前给了你车费,完事后再给你一千块,算是酬劳,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麻烦,也不要跟着着急担心,把车开好,让我慢慢寻找母亲的下落。”
那司机却推辞:“姐姐,你之前给的足够多了,再给我也过意不去。你有难处,我不能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我懂的不比你少。你找不到家人,我也很担心和难过。放心吧,这车就是你的专车,除去先前给的一千一百块,我多一个子都不收,也算是我替你分担一些吧!”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很感激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连声说完谢谢,心思又跑到寻找母亲身影踪迹上了。
车子很快驶出村子,朝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小道飞奔。
不多时,我们又遇到了小芳。这次我让司机停下来等待,车没停稳我就朝窗外喊叫出了声音,“小芳,我是小凤。”
小芳还在犯愣,而我已经快速跳下车握紧了她有些瘦弱和冰凉的手。
我突然的意外举动瞬间吓到了两个孩子。在小芳怀中玩耍的婴儿哭得快要断气了,手牵着的孩子也抱紧小芳,藏在她的身后嚎啕大哭起来。霎时间,辽阔的田野上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啼哭嚎叫声,惊飞了一群又一群蹲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和野鸽。
我没有哄孩子的经验,站在一旁劝这个哄那个,但丝毫不起作用。小芳也着了急,一边摇晃抖动拍打着怀中的婴儿,一边哄劝着身后环抱她双腿的孩子,但两个孩子好像商量好了一样,根本不理睬我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激动,一个比一个声大,根本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哭声惊天动地,喊声震慑四方。就在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的时候,司机坐不住下车走了过来,手中攥着一个水晶球装饰品和一个不大的陶瓷小和尚工艺品,笑呵呵冲着两个孩子说:“要哪个呢?这个好还是那个好?谁不哭我就送给谁!”说话的时候不断摆弄着手中的工艺装饰品,跟一个贪玩的大男孩一样可爱。
藏在小芳身后露出大半个脑袋偷看的小男孩似乎有些心动和好奇,不再哭了,慢慢从身后挪动步子将全身露了出来,想要看个究竟。婴儿发觉哥哥那边没了声响,感觉好奇和意外似的,也瞪圆小眼睛盯着司机手中的东西看。这时候,司机趁势给他们一人一样工艺品,还笑着夸他们乖巧懂事。小芳也附和着哄劝了好一阵,才有精力看我们,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露出了两排洁白光泽的牙齿。
这司机名叫钟如刚,年纪才十九岁,之前做过两年的幼师工作,所以才有这样丰富的育儿经验。
小芳放心把两个孩子交给钟如刚,和我走到一边站在车旁打开了话匣。
从她口中得知,我离开王家湾之后没多久,母亲又跟继父重新走在一起,回到他们之前那个家,不知什么时候领养了一个女婴,估计也快到五岁了。还听说他们过得很好,平时继父大都在工地现场,母亲和养女还有保姆在市区新家生活,只在春节期间回山村老家住上一段时间,随后又返回城里。我的两个姐姐还是原样,没多少改变,已经好久没来村里了,听说二姐夫做了老板挣下大钱,但一对儿女彻底伤透了他们的心,女儿跟人跑了,儿子跟人打群架坐了两年的牢房。大姐夫还在单位做门卫,儿子考上重点高中,大姐又有了身孕,查出来是女孩,一家人和和气气,倒也圆满幸福。
我是多余的,从一开始就知道,现在更加明显了。
母亲有了自己的依靠,八年来根本没管过我的死活,没有电话,没有信件,什么都没有,好像没生过我一样。
两个姐姐小时候最疼我,每当父亲出手抽打母亲的时候,我们姐妹三个都会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劝解,好像是连体姐妹,但自从我出了事,她们没一个肯为我劝劝母亲和舅舅,反而躲在家里不闻不问,好像我压根就是外人贱人一样,没说过一句安慰劝慰我的话,哪怕打我骂我都能忍受,但她们两个却没有。
八年来,我打过她们无数次电话,投过无数次信件,但都杳无音信,好像我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的,离开家没过半个月,两个姐姐的电话接连成了空号,而两个姐夫的电话却成了别人的号码,我根本联系不到任何一个亲人了。我也打过舅舅的电话,但每次听到电话那头都是舅母声嘶力竭的声音,我怕了,也烦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再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打过一次电话投过一封信件。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已忘却还有我存在,早已不再把我当亲人活人看待,早已没有了那份沉甸甸温暖的亲情。我想多了,有些一厢情愿的幼稚。
我是多余的,而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是多余的,而他们才是亲人。
我是多余的,从始至终都是外人贱人,不如家养的小猫小狗,不会有人同情怜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