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执手相看泪眼（4）

按说，小夫妻俩终于冲破重重阻碍，得到了他们渴望的一切，日子应该越过越好了——

阿刚被释放出狱，终于获得了自由；

恋人终于重逢，能够按照他们的心愿，长久在一起了；

家长顾钱、史学琴，也因为顾雪云的一封公开声明，失了颜面，从此再也不和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来往了；

社会各界尤其是知识界、青年人，都对顾雪云冲破封建压迫，追求自由恋爱的举动，给予了一百一千一万个支持和声援……

可是，顾雪云，却没有得到她所渴望的、梦寐以求的生活。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也是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所致……

过去在顾家，生活吃穿不愁。虽然顾钱、史学琴作为父母，有着这不是，那不是，但在物质生活上面，还是极大满足了孩子们的。

雪云作为顾家大小姐，一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盛饭这种小事，都有家里佣人小心伺候着……

可现在，住在简陋、阴冷的小房间里就不说了，怀了孕的母亲，是要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的，可小两口没有钱，只能喝稀粥，吃咸菜。长此以往，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加之上海物价贵，房租贵，几个月下来，光是房租一项，就花完了从家里身上所带的钱……

追求自由，必须要先吃饱穿暖了不是？

两个年轻人，对此，都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们缺乏基本生存的本领。或者说是，缺乏让自己过上小康生活、享受自由的本领。

“还不如，你向家里认个错，咱们回家住吧？”

有一天，雪云和阿刚说，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让他赶紧想办法到新老板处支些钱，先救救急。阿刚眨巴了一下眼睛，讨好的对雪云说。

“我才不认错呢。我有什么错？”雪云气愤地喊了起来。

阿刚听了，摇摇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哄她，而是走出了大门。

身后，传来了雪云心酸的哭声……

……刚刚出狱时，阿刚对顾雪云还是很不错的。

自从雪云发表声明后，出狱的阿刚的声誉一下子提高了好多，每天遇到熟人和师傅，见面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阿刚，你小子行啊，艳福不浅嘛！”

“阿刚，你长本事了，拐了一个千金大小姐……”

起初，阿刚还是很得意的。雪云给他很长脸，让他的地位也提高了许多。

这个出身资本家的女儿，愿意跟着自己过穷日子，他觉得，真是祖上冒了青烟。自己没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死心塌跟着自己的女人。尤其是，为了救出他，甚至不惜与家人公开决裂，发表声明……雪云的心思，他是完全明了的。

可是，阿刚毕竟只是一个小工人。他那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就已不易，现在，要去养活这个大小姐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就吃力万分了！

自从离开顾老板开的油漆厂子后，他又找到另一家油漆厂去讨生活了。由于他是熟练工，加之名气大，厂子要了他。到另一家工厂工作后，阿刚还是像以往一样，每天工厂要辛苦干活十几个小时，回到家里，还不能休息，要照顾怀了孩子的顾雪云……让他觉得有些吃力。

毕竟，他自己也就十八岁，一个月才能领到几块大洋。

时间一长，阿刚觉得有些气馁了。

本来找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他也是为了图享受的。男欢女爱，使他享受到爱情的甜美……没曾想，现在自己倒成了“老妈子”，天天给雪云倒洗脸水，洗脚水，还要做一些家里的重体力……即便是这样，还不行，因为没钱！

心力交瘁的阿刚，天天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想一走了之，但心里明白，这太对不起大小姐了；

他想劝雪云认错，他们一起回顾家享福去，可雪云又不同意……这可怎么是好？

现在，养不起的大小姐，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舍不得扔，又拿不住……

于是，他跑到师傅于国屏家去，向师傅发起了牢骚：

“师傅，娶个老婆，哪么这样辛苦。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招惹这个雪云……”阿刚沮丧地说。

这顿时间，他吃不好，睡不好。在厂子里拼命工作，回到家里，悉心照顾雪云，人瘦了一大圈，往日的机灵劲，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啊。你现在知道好歹了？你以为天上随便就掉下一个大馅饼？”师傅说。

师娘看到以往机灵的小徒弟，现在又黄又瘦，也有些心疼，便炒了两个菜，给师徒两打来二两小酒，一碟花生，让他们说说心里话。

“谈恋爱时，说些甜言蜜语当然容易，什么好听拣什么说，年轻人谁不会啊……”师傅举起酒杯，朝着徒弟敬了一下，笑笑。师徒俩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真要对一个女人和孩子好，负责终生，一辈子的守候，当牛做马，那可不容易啊！”师傅说。

桌上的菜，虽然都是素菜，但还是有些油水的。阿刚夹了一大筷子，吃得喷喷香。

这时，他的眼前浮现出自己家里桌上的咸菜，雪云的一张菜色脸……心里不由得堵得慌。

“对男人来说，结婚就像是判了无期徒刑……所以，男人在考虑婚姻时，不要光顾眼前的快活，而是要考虑的周到些。否则，为什么古人教导我们，婚姻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呢？”师傅看着他，富有深意的说。

也是，自己和雪云的相好，确实家庭差距太大。一个是资本家的千金，一个是农村佃农的儿子，怎么想，都对不上啊！阿刚开始有些后悔了。加入自己找了一个和自己门第相当的姑娘，那人家肯定什么苦都能吃。不仅能吃苦，还能帮衬自己持家。现在倒好，自己里外都要忙还不说，忙来忙去，没有钱伺候大小姐，一切都白塔啊！

“那我现在怎么办啊？师傅。我没钱养这个大小姐，将来生了孩子，我更是没有能力养了，”阿刚说。他已经在想着如何撂包袱了……

“唉，人家大小姐对你有情有义，你总不能抛弃她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师父沉吟着说。

和师傅发完牢骚后，阿刚觉得舒服多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来钟。

雪云哭完没有吃饭就睡觉了……她是哭泣着进入梦乡的。

阿刚望着清冷的家，心里很难过。

家徒四壁，没钱装修也就不说了，现在连饭钱也没有了，这怎么是好？

……阿刚望着睡着的雪云，坐在床前，心情五味杂陈……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外边敲门……

“咚咚，咚咚。”

阿刚站起来，打开门，原来是……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年龄和阿刚相仿。粗布红布衣服，肥大的裤腿，手作的布鞋，还扎了一个长辫子。

“阿刚，你不记得我的？我是阿梅啊！”这个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大，四周估计都能听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