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是控制身体乃至决定四肢动作和意识概念的最根本存在。然而,林翔却第一次真实感觉到,主观意念其实并非掌握一切的最高级形态。即便是在人类身体内部,仍然存在着强烈严苛的竞争————病毒与宿主,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成为不可分离的整体。大脑作出的决定,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病毒意志的体现。然而,当方雨洁口中说出“吃掉荣光才能进化”这几个字的时候,林翔真实感受到本体概念与病毒之间,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调和,也根本没有任何共同点的巨大分歧。
对于人肉,林翔没有丝毫兴趣。无论荣光还是某个必须成为食物的对象,他都对这种行为有着本能的抗拒和厌恶。这是来自于旧时代社会的最基本道德理念,也是根深蒂固几乎不可能产生改变的烙印。可是,他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深切地感受到,来自身体内部无比强烈的召唤。那是一种源自于病毒,拼命拉拽着每一个细胞在呐喊,都在咆哮的可怕力量。在它疯狂的执念控制下,大脑想要拒绝的决心,已经使整个身体分化为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谈不上什么所谓的坚定,坚硬如钢的顽强意志更是滑稽无比的笑话。它们就好像宁死也不愿意放弃的拔河对手,死死抓紧绳索两边,拖拽着身体想要拼尽全力挣扎着将其拉回,咬着牙,怒目圆睁,一步一步朝着各自所在的方向挣扎、寸移。
。。。。。。
房间里,只剩下林翔一个人,独自坐在冷硬的木椅上,凝视着摆在办公桌上喝空的酒杯出神。
方雨洁已经离开。她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叮嘱之类必须牢牢被记住的东西。徘徊在林翔脑子里的问题只有一个————吃,还是不吃?
忽然,他慢慢侧过身体,眯缝着双眼,冷冷盯住房间左边那扇密闭合拢的门板————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道隐约的惊悚,忽然从他心头如冰刃般掠过,正在拼命争夺意识控制权的病毒与大脑,不约而同发出极度危险的警兆。
门,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并非无声无息,而是伴随着门轴缺少油脂润滑“吱吱嘎嘎”的刺耳磨擦。紧接着,一个如山般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完全敞开的大门前。足足超过两米的身材无比高大,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强烈的威压。
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狠狠刺扎在林翔身上。他甚至感到,还有一道道难以遏制的杀气隐隐笼罩着自己。实力,对方显然要比自己更胜一筹。没有丝毫的友善,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憎恨、鄙夷和愤怒。
来人,是荣光。
他瞪圆双眼,冷冷死盯着林翔,双腿却在按照固定轨迹朝前迈动。他对房间里的摆设显然非常熟悉,没有碰撞到障碍,慢慢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林翔注意到————荣光的双手紧紧纂捏成拳,手背表面皮肤被绷到极至,露出被淡青色血管包裹缭绕的清晰骨节。他的嘴唇紧抿,却仍然能够听到从其口中传来,因为牙齿死硬咬合发出,如同指甲在玻璃表面划过的恐怖声响。
“嘭————”
重重一拳猛砸在下去,酒杯、瓶子、文件、各种不同类型的小杂物。。。。。。所有东西,都在那一瞬间被震离桌面,露出幅度不等的空间,又立刻沉落下来,摇晃着,或者略微离开原来的位置,如同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最微渺存在,彻底臣服于狂暴凶猛的绝对力量之下。
“滚————离开这个房间,离开红色共和军,远远滚回你肮脏发臭的狗窝里去————”
荣光的鼻孔中喷住粗气,仿佛一头受惊发怒的公牛。他狠狠咬了咬牙,控制着手臂上的力量,以能够碰撞出震耳欲聋响声,却不足以造成任何破坏的幅度,再次轮起拳头猛擂桌面,狂怒着咆哮道:“现在就给我滚————”
林翔平静地陷入沉默。
咆哮与怒吼仍在房间里徘徊,夹带各种侮辱性字词的声音,在颇为广大的空间里震出一道道回响。几分钟以后,荣光脸上的怒意终于略有收敛,剧烈起伏的胸口也渐渐恢复平缓,林翔才侧身拿起摆在桌子侧面半空的酒瓶,将两只阔口玻璃杯倒满。
“喝一杯。”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高高举至鼻尖部位,示意性地抬了抬,说:“方雨洁用过的杯子很干净。放心吧!她没有肝炎之类的传染病,也不是爱滋携带者。”
这句话,显然带有嘲笑意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疯狂暴怒的荣光却在林翔说出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脸上紧绷的肌肉,也开始变的舒缓下来。
“不准你侮辱她————”
荣光的声音没有刚刚走进房间时那么疯狂,沉寂下来的身体,却隐隐让人感觉到正处于随时可能爆发的边缘。他握住杯子,用指端灵活操控着,在手心里来回转了转。忽然非常古怪地冷笑道:“作为血脉继承人,我可以给你二十分钟考虑时间。记住,这绝对不是因为敬畏或者惧怕,而是划清楚你我界限的最后表现方式。。。。。。说实话,我对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这件事,根本不觉得高兴。它很脏,很臭。至于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
林翔淡淡地笑了笑:“我也从未指望过,你会跪到在脚下,恭敬地叫我“爷爷”,或者“父亲”。”
荣光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半眯着眼睛,其中流露出凶狠残暴的厉光,却没有如同林翔预料中那般疯狂爆发,只是用没有丝毫商量可能的冷硬口气说:“你,还有十八分钟。”
“你想杀了我?”
林翔仍在微笑。
“你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荣光慢慢玩弄着手里的杯子,却没有想要把酒喝下去的意思:“一只肮脏卑贱的蚂蚁。。。。。。死了,就不会四处传播疾病,不会带来烦恼与混乱。”
“但是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是我的基因携带者。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否认。”
林翔的声音很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不!我拒绝,拒绝承认这种该死的基因————”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荣光心底深处最不愿意被提及,也是如同久愈未治,永远不可能复合的伤疤又被再次掀开,彻底释放出被意识所压抑的愤怒和疯狂。他咆哮着用力握紧杯子,“啪”的一声,厚达五、六毫米的阔口玻璃杯被硬生生捏爆。四散流淌的液体,散裂开分朝四面飞蹿的锋利碎片,瞬间铺满整个办公桌。
“你的基因,根本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快乐————”
荣光在咆哮,声音里却充满难以自拔的痛苦:“我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自由。我只是作为战略威慑力量存在,既不可能上前线杀敌,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这种感受,永远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无形框架在束缚着自己。那就是一个笼子。别人看你高高在上,你却羡慕着蚂蚁能够在自己脚下来来往往,自由自在。”
这番话实在很奇怪。尤其是从荣光口中说出,就更令人难以理解。就连林翔也无法继续保持一贯的平静与从容,他的脸上渐渐显露出颇为困惑的讶然,思索片刻,说:“你。。。。。。其实可以离开,或者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寄生将,应该是目前人类进化链的最高级存在。”
“那只是你的理解。或者应该说,你根本不明白实际情况,正在做梦————”
荣光不屑一顾地重重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讥讽地冷笑道:“你以为骷髅骑士团为什么迟迟不对我们发动进攻?他们真是如同宣传资料上所说的那样不堪一击?战争,很大程度上需要平衡。当然,谁也没有说过,进攻与防守仅仅只限制在寄生士阶段。然而,这种默契已经形成,任何过于激烈的动作,都有可能打破常规。在时间与稳定的最根本前提面前,任何人都没有选择权。”
林翔没有继续追问,清澈如水的目光落在荣光身上,仔细扫视着这位带有自己生命基因的强大创造个体。大脑与病毒之间的争执,又在身体内部激烈展开。尤其是病毒,正在声嘶力竭拼命嘶吼,叫嚣着想要猛扑上去,从荣光身上撕下一块鲜肉,嚼烂,吞咽。
“我们。。。。。。其实可以好好谈谈。”
良久,林翔终于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杯子,收起眼睛里的冰冷和敌意,诚恳认真地说。
这句话实在太过突然,即便是荣光自己,也从未想过居然会从林翔口中说出。他惊愕地看着对面,渐渐地,非常古怪地笑了起来。其中,充满了明显可见的森冷寒意。
“谈什么?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共通点,也不存在可能用作勾通的话题。”
他毫不客气地挺直身子,从林翔手边抓过酒瓶,仰脖灌了一大口。将半空的瓶子重重按在桌面上,喷吐着刺鼻的酒气,脸上满是被酒精刺激下产生的烈红,以及来自身体内部无法遏制的愤怒,“嘿嘿嘿”地狞笑道:“我知道你的弱点。也知道你必须吃了我才有可能再次进化。你以为。。。。。。这可能吗?”
强烈的生物气场,将林翔死死压制住。他没有继续对话,而是冷静地注视着荣光面部表情变化,以及身体四肢的动作。虽然不明白刚刚那句话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刺激效果,但是他很清楚————荣光已经被彻底激怒,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如同为了证明他的想法完全正确,“咣当”一声,整个办公桌突然被荣光一拳砸得粉碎。伴随着四散飞开的灰尘与木屑,被墨绿色军大衣包裹的魁梧身躯也猛扑过来。没有掩饰动作,也没有言语上的恐吓与威胁,直截了当一拳,带着划破空气的刺耳音爆,迅猛无比重重砸向林翔左边面颊。后者同样以不弱于攻势的速度仰面倒翻,却仍旧不能彻底改变双方过于悬殊的实力比较。一拳落下,林翔口中发出剧痛闷哼的同时,被砸中的肩膀也传来骨粉碎的声音。
“规定的时间已经超过。。。。。。死吧!”
荣光双眼眼皮跳了跳,脸上肌肉更是一阵颤抖,咧开的嘴唇和森白的牙齿,共同构成了一个残忍狰狞的笑容。他迈开大步狠冲到林翔面前,一把抓住破烂开的肩膀,轮起右拳不断起落,凶狠狂暴地连连朝着每一个肉眼能够看到的部位猛砸。沉闷的皮肉撞击与骨裂声接二连三响起,仿佛钢锤在狠狠碾碎坑臼里的脆弱内容物。
林翔没有发出惨呼,他双唇紧抿,脸色苍白得如同僵死的尸体。被倒拖在地面上的双腿不由自主抽搐着,全身都在不断颤抖,脸上一片青紫肿胀,嘴里冒出大片大片的白沫。显然,他正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却动不了,也叫不出————凶狠残忍的荣光根本不让他有出声的机会。如电光一般迅捷猛烈的拳速,不断轰击着胸口与咽喉,彻底封阻所有可能发出声音的器官。
九星寄生士,已经是人类进化螺旋梯上趋于顶端的存在。
可是,寄生士终究不是寄生将。横拦在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异,根本不是依靠意志或者信念便可跨越的距离————再健壮的婴儿,永远不可能是成年人的对手。
“轰————”
一团鲜红耀目的火焰,从林翔近乎瘫痪的左手中央升腾而起,突然包裹住荣光凌空袭来的拳头。与此同时,不断抽搐的双腿膝盖也弯曲成倒“V”字。顶端,疯蹿出两道锋利尖锐的冰刺骨,笔直插向荣光跨下那团被高弹材质战斗服覆盖,朝外凸顶拱起变成三角帐篷形状的男/性/生/殖/器。
“混蛋————你,你居然会使用异能?”
惊怒之下,荣光根本来不及多想,立刻从凌虐疯狂中清醒过来。收拳,侧身,不可思议速度的回避动作。。。。。。但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剧烈高温已经将拳头表面皮肉全部烧焦,散发出刺鼻的焦糊。身体想要倒退着向侧面转动,却感觉到空气已经被完全凝固,察觉不到氧分子,更有一种无比难受的禁锢效果。彻骨的寒冷,将荣光如同被热油脂包裹的昆虫般死死凝固,瞬间硬化。虽然不可能长时间保持被霜结状态的固化效果,却将这具充满强烈愤怒与恨意的身体,在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凝滞了整整两秒钟。
林翔眼睛里发散出来的目光已经有些散漫,这表明他的意识正处于崩溃或者昏迷边缘。令人惊讶的是,其中,却隐隐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极其古怪的微笑。
“嗖————”
难以忍受的刺痛,从荣光下体猛然传来。尖锐锋利的冰刃,轻而易举划破了没有丝毫防备的皮肤和肌肉,深深扎进生殖器左右两端的睾丸。荣光的身体登时僵住,恐惧、愤怒、茫然,三种不同类型的思维,像三把尖刀,在思维空间里来回旋转,切割分裂着所有不同于自己的其它意识。他只感觉自己双腿在拼命发抖,生殖器表面两道深深凹陷进去的伤口边缘,已经渗透出一层与血液相互混杂的淡黄色物质。这表明冰刃彻底穿透附睾,很可能已经破坏连输精管,最前端抵达、透过的膀胱也传来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己。。。。。。只能无法控制着张大口唇,爆发出完全失去本音,凄惨无比的绝望咆哮。
林翔侧卧着,脸紧贴在地面上。从他现在的角度,看不见荣光的脸,只能看到两只不受控制剧烈抽搐的皮制军靴,以及两条仿佛随时可能重重跪倒,无法继续支撑身体的腿。
意识仍然保持清醒。然而他却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接二连三的重击,已经使身体器官完全被破坏。病毒固然可以使细胞加快分裂速度达到修复的目的,但这需要时间。十分钟,半小时,甚至更久。而荣光。。。。。。两道冰刃的确命中要害部位,却不足以致命。如果在他下一次攻击以前自己未能恢复,结局。。。。。。可想而知。
林翔眼睛里闪烁着趋于暗淡的光。死在自己的孙子手里。。。。。。很滑稽,也很无奈。
意识,越来越淡。他感觉到自己被荣光揪住头发从地面上高高拎起。已经感受不到痛苦,只等待着最后一记重拳,狠狠砸碎自己的头颅。
脑核破碎,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