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啸的北风之中,青偌轻轻的言了一句“小姐,奴婢知道的。”
蒋昕听见青偌的那声小姐,微微一笑,她知道青偌不会忘记曾经的一切的,她也绝不会忘记。
过了一刻钟后,蒋昕半躺在储秀宫的软榻上,手上轻轻托着白玉茶盏,温热的茶水在蒋昕的唇边荡漾,小小的抿了一口后又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氤氲的水气缓缓升起。屋里烧着炭,暖和得很,蒋昕穿着一件撒花洋绉裙,也这冬天里算得上是单薄了,却只盖着一层薄毯,也丝毫不觉着冷。
屋里没了别的宫人,只有璃孀还有青偌,青偌也就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随便坐在了椅上,看着蒋昕出神的样子言道“小姐,墨淑嫔好像与她宫中的碧岩说了一阵子话后,就急急忙忙的回宫了呢。”
蒋昕回了神,方才从太后那回来以后,没有看见柏清月,这柏清月说好了等自己,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的,如今青偌这么一说,倒也合理,碧岩是柏清月身边的贴身宫女,也是知道那件事情的,若是匆匆忙忙赶回去的话,那便应该是倾芸那边有了什么消息了。
柏清月是柏倾芸的妹妹,就算是嘘寒问暖的家书也是极为看重的,不过蒋昕知道,倾芸那边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现在太后和郁贵嫔都暂时安静得很,顶多也就是倾芸询问一番如今的事态,所以蒋昕倒也不担心。
只是璃孀,皱着眉头,轻轻的慎骂了一句“怎得如此没大没小的,叫外人看了去,不责罚你也得笑话你,这规矩可是白学了,还不快起来。”
青偌却只是朝璃孀俏皮的眨眨眼,言道“要是有外人,我也不会这么放肆了,是吧,璃孀姐姐。”璃孀还是轻叹一声,言道“你这个丫头,就是这样。”还轻轻的用指尖点了点青偌的脑门。
蒋昕看着这两人的玩笑话,倒也是心情好得很,璃孀虽然表面看起来稳重沉着,实则内心里还是住着一个活泼的小姑娘的,毕竟,璃孀也不过二十四,也算不得年长,只是女子十五及笄,算来倒也过了九岁,也不知在这宫中待了多少个春秋了。
蒋昕似是有话想说,微微张开了唇瓣,却终究没能说出口,这终归还是瞒着璃孀的好,毕竟璃孀是聪慧稳重,却抵不过太后的心机深沉,要不,怎能在先皇那样宠爱瑾妃的时候,稳稳的坐着皇后的位置,屹立在后宫之中。
若是这些大宫女可以相比的话,人人都可以当皇后了,这个位置,不是这么容易坐的。
蒋昕也只希望,这样愉快的日子可以过得长些。
温暖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年会也是到了,大红灯笼高高的挂起,连着些红绸,宫人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天还有些昏暗,蒋昕便早早的起了身,穿着薄薄的一件里衣站在铜镜前,如同墨色一般的黑发如瀑般随意披撒在肩上,小巧的唇瓣因为有些冷的缘故泛着淡淡的白色,净完脸后朝身后的青偌言道“偌儿,就把制衣司裁做的那套天蓝色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拿过来吧。”
青偌应了一句,便转身在衣橱里翻找起来,蒋昕打量着一旁梳妆台上的梨花木雕首饰盒里的玉环钗簪,手指轻轻拂过茉莉簪上头那朵小小的粉色绢花,样子是百合的,微翘的花瓣很是妩媚,淡淡粉色又平添了几分娇嫩,鹅黄的花蕊很是清丽。
这与那身天蓝色的衣裳有些不合,蒋昕也就将目光移开了,落在了空雕花的芙蓉玉环上,轻轻拿起,端详了片刻后发现,原来这玉环是上等的好玉,晶莹通透,温润无比,这好似是随着宜琰的赏赐一块儿下来的,别在发髻之上更是牢靠得很,两边都有银丝的侧翼,可以卡在髻上。
又瞧见了那支镂空兰花珠钗,大大方方的,虽有些素雅,但却很是清新大方,兰花的如玉婉约也正好与芙蓉玉环相配,蒋昕倒是很满意这两件从未戴过的发饰。
她不适宜那些笨重的金银头面,有了孩子,终究还是要小心些的,如今胡太医的药都被称为补药送来的,也就只有几个子人知道那是安胎药,纸也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青偌很快便就取来了衣裳,蒋昕也就顺手将那两件首饰放在了一旁伺候的小林子手里,一件件的衣裳披在了身上,最后那件撒花外裳的腰带系上之时,第一束阳光已经射进了窗子里。
蒋昕坐在了梳妆台前,一旁的璃孀也走近了,璃孀梳头的手艺是最好的,每日早上都是璃孀梳的头,今日,璃孀拿着象牙梳准备给蒋昕梳头之时,蒋昕却只是抿嘴一笑,有些狡黠的言道“今儿就让小林子梳吧,他跟着本宫也有半年了,一直都未让他做过什么事,可不能让他闲着去。”
璃孀是清楚蒋昕的意思的,也就温顺的将象牙梳让给了身旁的小林子,小林子原本就五官端正,也算是唇红齿白,此时有些紧张,手也在微微发着颤。
他跟着翎贵姬半年有余了,翎贵姬一直都未有注意到他,他最近还在想着,为了当时小谢子的那种不屑的眼神,他怎么也要出人头地,还想着如何乘着机会巴结翎贵姬,却未想过翎贵姬一直记着他这个人。
蒋昕看着小林子有些发颤的接过那象牙梳,便也知道他是在紧张,也是了,这半年来,蒋昕还是第一次让他做些什么事情,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蒋昕也是无奈的一笑,言道。
“怎么,还怕本宫会吃了你不成,跟着本宫也有这么久了,怎么还和那些小宫女一样扭扭捏捏的,小林子,本宫可丑话先说在前头了,你要是梳不好,就罚你天天去请教璃孀,帮手底下那些宫女去梳了。”
小林子原本听见这翎贵姬要罚他还有些紧张,可一听原来是这样的惩罚也忍俊不禁的笑了,有些脸红,尴尬的笑道“娘娘,奴才可不敢,奴才就是胆子小,不过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把胆子练得大一些的。”
青偌听见他这话也是笑了,插了一句“我倒是头一回听见这小林子的胆量也可以变大的,小林子,信不信,就算是姑姑我借你个胆子,你都不敢在主子面前多说句话。”青偌是蒋昕的贴身宫女,自然是高小林子一等的,小林子平日里也是要称呼璃孀与青偌为姑姑的。
连平日里不甚爱笑的璃孀此时也是嘴角带着微微笑意,蒋昕也被这新年的气氛与这场斗嘴感染了,心情也是大好,还是止住了他们继续闹下去,言道“好了,要打趣儿也等会再说,现在快给本宫梳妆,迟了年会,本宫可饶不了你们,青偌,你今儿就别吃饭了。”
青偌原本还嘲笑小林子的一脸笑意霎时垮了下来,哭丧着脸言道“娘娘您太狠心了,没了吃的,让奴婢怎么活呀,今儿小厨房还说要加菜呢。”
小林子此时也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可一看时辰却是不是很早了,也连忙打量了蒋昕选得一套首饰和蒋昕身上的这套衣裳,思量了一番后拿起象牙梳帮蒋昕梳起了一个瑶台髻,这瑶台髻很是配蒋昕今儿的装扮,端庄又内敛,很好的衬出了蒋昕瓜子脸的小巧。
晓林希轻轻的将芙蓉玉环卡在瑶台髻上两缕回旋的发丝之间,又将那支镂空兰花珠钗插在微微有些倾斜的发结处,再用了几枚翡翠珠做点缀,那一头秀发好似一件工艺品。
又化了蒋昕平日里最爱的梨花妆,却在眉梢的梨花花蕊处用绯红的胭脂细细的点了几笔,这朵梨花便更加端庄,不似原来那般素雅,更与蒋昕今日的衣裳,钗环首饰,与发髻相配。
蒋昕上妆之时总是习惯性的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却不想今日里一睁开眼睛,连自己也有了几分惊艳,镜中的人儿端庄温婉,却不失身份的有了娘娘的气场,原本素净的那朵梨花也俨然变得端庄高贵起来,竟让蒋昕看的移不开眼。
半晌,还是缓缓启唇,淡淡的笑言道“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不,经过小林子的巧手,本宫都变得不一样了呢,小林子,你功劳不小,不错,本宫现在风头正盛,若是素净,不仅失了身份也是揉捏做作,而且,这一身装扮,并不金贵,只是稍稍花了些心思罢了,你倒是想得周到。”
小林子又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言道“其实奴才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娘娘这一身衣裳不金贵又漂亮,才梳了配娘娘这身衣裳的瑶台髻的,这些妆容,也是娘娘平日里喜欢的,不过为了适宜场合做了些微微的改动而已,也算不得奴才的功劳。”
其实小林子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应该要配蒋昕的衣裳而已,不过这话怎么也是听着像谦虚了。
蒋昕站起了身来,将手搭在了青偌的手上,让璃孀将那件兔毛的大氅披在了身上,看着小林子,抿嘴一笑,言道“怎么也是有过人之处的,以后就帮本宫梳妆了,璃孀,你可要怪怪他,他又害的你无事可干了,以后唯一就是天天挑那些小宫女的毛病,那些宫女非要在心里憎你不可了。”
璃孀却是无所谓,只是语重心长的言道“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些小宫女现在不好好教导,闯了祸端,还相安无事,那是因为皇上登基不久,政事繁忙,不经常歇在后宫,嫔妃们还没有斗起来。
若是以后真正的开始争抢了,再教导,也指不定会出多少事,那些宫女们毛毛躁躁的,做个粗使宫女还好,若是做个贴身宫女,才是真正的危险。”
璃孀这说的可是大实话,却让蒋昕无言以对,四人都沉默了下来,是啊,现在嫔妃们都还只是蠢蠢欲动,没有斗起来,等到以后怎么办,她该怎么办?璃宸嫔那个胎,蒋昕该好好查查了,到底是谁,使了什么手段,竟神不知鬼不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