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良久,童若瑶才回答道:"恐惧,可我知道那是意外,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连菩萨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人的一生会遇上许多意外,如果每一次都恐惧,还会有勇气继续活着么?所以现在,我不怕不能预知的意外。"
只害怕,那些能够预知,却无法阻止的事儿。
顾廷煊怔了半晌才回神,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才十六岁而已,却已经懂得了他二十几岁后才悟出道理。无法预知的事儿不能恐惧,而可以预知的事儿就要想尽办法避免它发生。
从后面抱住小妻子纤细的腰肢,紧紧拥在怀里。顾廷煊闭上眼,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幽香,渐渐进入梦乡。
初次睁开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世界...那种恐惧就像深陷万劫不复的噩梦之中无法自拔,最后才知道,噩梦也不一定不幸。
钱妈妈端着新作的点心进来,屋里的人都遣散出去,老夫人独自一人歪在软榻上,虽闭着眼,眉宇间的愁绪任旧浓郁。
春风卷起帘子,安息香的味儿扑鼻而来,有股凝神定魂的作用。钱妈妈轻手轻脚将点心放下,去柜子里拿了一张薄毯子过来,刚准备给老夫人盖上,就瞧见老夫人把眼睛睁开。钱妈妈微笑道:"奴婢吵着老夫人了?"
顾老夫人摇摇头,叹道:"人老了身子就不管用了,总是打瞌睡,正经的又睡不着。"
"外面倒是暖和,老夫人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顾老夫人还是摇了摇头,才想到钱妈妈从百寿堂回来,遂问道:"老大媳妇今儿如何了?"
钱妈妈立刻展开一个叫顾老夫人放心的笑,道:"二奶奶在那边呢,就是二爷没事儿也都过去了。您瞧那点心,就是二奶奶想的法子,好让大夫人吃了药吃,能去嘴里的苦味儿。二奶奶说这点心谁吃了都好,特地多做了一份,叫我拿回来让老夫人尝尝,若是喜欢往后就多做些送来。"
顾老夫人笑起来,"廷煊那孩子也是好的。"
"可不是,您老没瞧见,二奶奶打从跟前过,咱们二爷的目光就落到她身上去了。"说着暧昧地笑起来。
顾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嗔怪道:"都多大岁数的人,倒不正经起来,他们还在新婚里头,到底年轻,何况廷煊这么大岁数,屋里也一直没人..."说着就不说了,钱妈妈直点头,"可不是,就是这些天二奶奶虽精精神神地说话做事,眉宇间到底有些倦意。"
越说越不成体统,顾老夫人板着脸,钱妈妈笑了笑也不说了,扶着顾老夫人起来,把点心端过来叫老夫人尝尝。
老夫人倒是不饿,可瞧着粉红粉红的,像即将要盛开的桃花,就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吃起来。
钱妈妈倒了茶送来,见顾老夫人精神好了些,也不像方才那般愁眉苦脸的,便又说了说吕氏的病情,最后才提到,"秀珠姑娘总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范妈妈不许她进正屋,还和范妈妈吵起来。幸而都顾忌着大夫人的病,才没有闹起来。老夫人您瞧,可..."
顾老夫人放下茶杯,脸色渐渐冷下来,"那孩子到底是个不懂事儿的,平日里瞧着稳重,却动了邪心。只炎儿尚且没有回来,老大媳妇偏偏又是个最没主意的,炎儿倒是可以放心。叫人看着,若再要闹出事儿来,就打发了出去。"
钱妈妈蹙着眉头,"只怕大夫人禁不起又要..."当年大老爷死讯传来时,大夫人当场就急火攻心呕出一大口血,人也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后来晚娘病逝,大夫人又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二爷十几岁就常年外出,秀珠一直陪着大夫人,大夫人将秀珠当亲女儿对待谁都看在眼里,这些天秀珠没在跟前,大夫人哪里有不想念的,只是怕二奶奶多心忍着罢了。
"若瑶那孩子也是个心思细腻的..."顾老夫人才舒展了一会子的眉头又蹙起来,若不是顾虑着老大媳妇的病,顾老夫人如何肯将秀珠滞留至今?当初瞧着那孩子倒是个知恩的好孩子,谁知如今大了,心也大了,"既然她说一辈子守在老大媳妇身边,那就在老大媳妇那边腾出一个单独的房间,让她住着!"
想到老大媳妇,顾老夫人只觉头疼,抚着额头复又斜斜地靠着引枕。好的歹的分不清,年轻时觉得乖顺,终究都是这样的脾性,想从旁边使点儿力也使不上。好在若瑶明白些,否则真遂了秀珠那丫头的心思,这偌大的一家子岂不是要乱套?还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就是说出去也叫人说三道四说没有家规。
钱妈妈重新将薄毯子盖在老夫人身上,又去将窗帘子拉上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童若瑶服侍吕氏吃了药躺下,见她闭上眼睡去,才和范妈妈一同从里间出来,香雪在外间守着,见童若瑶忙迎上来笑道:"方才门上的婆子来回话,说二奶奶娘家人要来探望咱们夫人。"
娘亲要来,童若瑶喜上眉梢,"可说了什么时候来?"
香雪回道:"说了明儿上午来。"
范妈妈见童若瑶欢喜,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欢喜,道:"想必亲家夫人也叨念咱们夫人的病。"
童若瑶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是我糊涂,忘了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后来想到,因母亲要静养,家里人都不叫来打搅,就没说。"
"那是二奶奶体贴咱们夫人,指不定亲家夫人听说后心里如何担忧呢。"范妈妈赔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