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钟老爷子和丁先凤也先后回来了。
丁先凤回来得早,女人家主要是帮着洗碗筷,所以大顿吃过后,她们帮着把碗筷收拾好就先回来了。
而男人,尤其是丧事中主事的那几个男人,则还会留在一起,和主人家喝喝小酒,说些劝慰的话。
丁先凤回来,照例和大家唏嘘一番赵嫂这一生的不容易,看她身体挺好的,没想到到底没迈过生孩子这道鬼门关啥的。
钟灵听着心里也有点毛毛的,哎,这一穷二白的古代,连个手术都办不到,生孩子的确是件可怕的事,她觉得,如果要避免这件事,也许不结婚,继续当个古代大龄剩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钟老爷子也回家了,他喝了点酒,不过,自然没有喝过度,只是身上略带酒味。
看到大家都在公妈厅里坐着聊天,他也坐了下来,看看两个孙子,一脸心满意足。
“阿灵,你这次真是神灵和祖宗保佑啊,不然也不可能脱险。叫你奶奶什么时候要去谢谢一下帝爷公。”
不管是阅历深浅,乡村中的人,总是相信冥冥中自有神明在眷顾着他们,不管坏事好事,都要记到村头帝爷公头上。
家运不顺了,就去求求帝爷公;坏事转好了,也要去感谢帝爷公。
所以,村里最忙、又有最多好吃东西的,当属村头的帝爷公了。冲着钟灵这么想,村头的帝爷公如果真的有灵的话,恐怕就要耳朵痒痒了。闽南民间的说法:耳朵痒就是有人孝念。
“要的,明天我和金虹就去拜帝爷公,晚上要准备几样菜,你们早点休息,我们自已弄。”
钟奶奶意外地一口痛快附合钟老爷子,倒是让他一楞,他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间也说不出来。直到走出公妈厅后,才想起来,如果要谢帝爷公的话,应该是叫钟灵她妈去吧?怎么叫老二家的去呢?
算了,反正这是女人的事,她们自会处理,再说了,都是钟家的人,帝爷公想必也不会挑这个礼吧?一笔写不出两个钟字嘛!
这至少说明,这个家,在他和钟奶奶的治理下,妯娌亲和、团结和睦、生活蒸蒸日上!
月上中天,月亮开始圆了,等月亮消蚀后,就该过年了。钟灵看着天上的圆月,想着到这里几天来发生的事,不由得痴了。
“阿灵,快回屋去睡觉,时候不早了,你伤还没全好呢,要多养养身子。”
阿爸钟自强过来干预了。
钟灵可是个夜猫子,以前上网刷微博玩游戏,1点后都不想睡,现在估摸着才八点多吧,这么早叫她睡,真是让人无语啊!
不过,大好的夜晚不能刷微博,玩微信,看来也只有睡觉一途了。也许是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吧,钟灵竟也觉得眼皮十分沉重,是想睡觉的前奏了。
“好,我马上去睡,阿爸你也早点睡,工作一天辛苦了!”
钟自强没有想到女儿会这么关心他,这可是过去从来没有的现象,好象女儿受过伤之后,性情有了些变化,更懂得关心人了!
钟自强十分高兴,点上茼草,照着钟灵回房,看她屋内亮起灯才回公妈厅里,帮着钟奶奶备菜。
说是不要大家帮忙,但是其实要准备去谢的菜碗也是一件很烦琐的事,尤其是在她们有求于帝爷公时,对敬供的物品的自我要求就更趋完美。
比如谢的菜碗是几肉几菜几菇,这都有得讲究,因为祈求的心理迫切,更加相信,如果谢的菜碗多的话,帝爷公一定会更灵验。
这种钟灵的感觉里,就象拿人手短似的,帝爷公如果听到钟灵的心里话,有灵的话,一定会叫雷公再劈她一次:夭寿死婴仔,叫你某生目瞅,这种话也能乱供!
钟灵在房内似有感应,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双脚拔直,睡得和个小猪仔似的。
其实,逛了大半天的镇子,对她来说,也是体力透支了。说是不想睡,一躺到床上也就差不多了。
“保护我家阿灵,平平安安,夜里不惊……”
“叮当……”
……
钟灵正睡得香,忽然感觉身周一阵唠唠叨叨的祈求之声,接着,还有铜钱扔在地上滴溜溜乱转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钟灵的眼睛偷偷挤开一条缝,一看,只见自已睡的床前大放光明,蚊账也被掀了起来,床前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三碗饭,一碗汤,还插着香烛。
原来,这米饭是用来上供的,怪不得奶奶不让吃了。按照乡村敬神的礼节,敬神的供品只能是新的,不能是吃过的。
不会吧?难道我死了?
受供,不是神就是死人。
莫非我又死了一次?
钟灵的头脑“哄”地响了一下,她偷偷在被子里,用手捏了一下自已的大腿。
哟,疼!
看来,这一幕是真实的,自已没有死,可为什么要给自已摆这些东西呢?
“信杯,行了,铺母答应保佑阿灵了!”
随着铜钱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二婶郑金虹欢喜的声音。
“哎,铺母保佑就好,我们阿灵以后就能睡好觉了!”
听着阿母喃喃自语,钟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就是钟岳告诉自已的“讲铺母”。
看来,这些供品拜的可不是自已,而是“铺母”。
后来钟灵才了解到,铺母就是保佑孩子安睡的某个床上的神明。谁也不知道哪朝哪代开始,有了这个讲铺母的来历。
按道理,讲铺母是一周以内的孩子才去置办这件事的。但是钟灵的父母,却为她这个大姑娘能安睡好,大半夜地折腾“讲铺母”,这份深沉的爱意,慢慢滋润着钟灵。
接着,丁先凤和郑金虹,又小心地在家里地上烧起铺母钱来,也就是烧给铺母的纸钱。
钟灵估摸着,她们半夜“讲铺母”,就是不想让孩子知道,可能也怕会惊扰了“铺母”吧!所以钟灵索性继续装睡,听着她们小心翼翼地把摆下的供品收走,可能真是讲了铺母有效,钟灵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天亮之后,钟灵醒来,忆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感觉就象在梦里一样,不过,仔细看地上,还能看到红烛泪斑斑点点,还有一些没扫干净的纸钱灰,这些点滴证据,才让她感觉昨晚上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哎,对了,差点忘了大事了,不知道现在几点,二婶和奶奶去拜帝爷公了没有。
钟灵一想到这里,就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往灶间跑去。
这几天她身体复原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坑冻和豚鼠等大补之物的缘故,至少现在她走起路来,不会因为头晕目眩而踉踉跄跄了。
走到灶间,看到热汽腾腾的做菜场面,钟灵才放下心来,原来她们还没出发,不过也快了,菜都做好三、四样了。
“阿灵,早上吃干饭,我用滚水温在锅呢!”
二婶似乎心情不错,笑咪咪地和钟灵打招呼。
钟灵心知那米饭就是昨晚上供铺母的,嘴上却装着不知道:
“二婶,这么好啊,早上有饭吃!”
“呵呵,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早上起来做饭,有时候就捞一碗干饭吃,里面拌上猪油和酱油,味素实在太好了!”
二婶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忆旧的光芒在闪动,好象回忆起在娘家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嗯哼!”
这时钟奶奶虎着脸发出的声音,看来,二婶的忆旧有点刺激了她。在娘家过得舒服?难道在这里就过得不舒服吗?
二婶也听出了这哼一声里的意思,她今天心情好,朝着钟灵笑笑,也不再多说。
钟灵掀开锅盖一看,里面果然隔水温着一碗米饭,她拿出被滚水保持得依旧仍是温烫的米饭,高兴坐到桌上,就着早上的咸菜,香甜得吃了起来。
这可是她来到古代后吃的第一碗米饭啊!
钟灵觉得,自已有好多值得书上一笔的第一次。可惜了,在这里笔墨纸砚也是弥足珍贵,不可能花钱让她去买那么贵而无用的东西,去抒发心中的风花雪月。
想起写字这回事,钟灵就不由得想到了汤臣药铺里的那个字痴汤少,不知道他研究出什么道道来了不?
嘿嘿,要在古代谋生也不难嘛,只要象汤少这样的人多几个!
“奶奶,我帮你们提东西,一起去拜帝爷公!”
看到钟奶奶已经把供品全部装在两个竹篮里,钟灵把饭全扒完,不留一粒在碗里,便对钟奶奶要求道。
“好吧,你去不许乱讲话,帝爷公会怪罪的。”
有些小孩去敬神,会讲一些不好听的话,这是大人很忌讳的,所以钟奶奶还是交待了钟灵一句。
“知啦,我会乖乖的不乱说话!”
钟灵见奶奶答应,笑嘻嘻地自然回答地很乖的样子。接着,她就跟在挑了两提篮菜的二婶屁股后面,往村口的帝爷公走去。
钟灵的怀里微微鼓起,由于穿着冬天的棉袄,因此并不明显,只是她时不时要夹一下怀里的东西,走起路来显得有点笨拙。
但因为她伤情刚刚恢复,所以钟奶奶她们也不疑有她,虽然钟灵口口声声帮提东西,但东西都装在竹勾篮里了,哪里还需要钟灵提呢?
所以,她一个人摇摇摆摆走在婆媳二人身后,不时在怀里东摸西摸一下,也不知道鬼鬼祟祟的搞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