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阿公这么一说，钟灵心中不由一阵哂笑，郑阿公是谁？郑阿公就是给钟灵和刘絮做媒的那位，这么不靠谱的媒人，钟老爷子想再害惨一个吗？

至少，钟灵已经知道三叔心有所属了，而且听三叔的语气，那位还是一位大家闺秀。

最惨的就是这种，一开始遇到的钟意的人条件太优秀了，这次不成，以后再遇到的就永远不会象第一次这般心动了。

以钟家现在的小门小户，钟武强要找的这位对象肯定悬，那么，钟武强以后的妻子就很悲催了，绝对得不到丈夫全身心的爱。钟灵知道，以后三叔逼不得已为了传宗接代和世俗眼光的看法而结婚的话，那他肯定无法全心投入。

“阿公，明天就过年了，姻缘这种事啊，不是月下老人红线早就牵好的吗？老天注定，是你的想躲也躲不掉，就别逼三叔了。”

钟灵知道，现在以她待嫁的身份说这种话也不算过份，当然，如果换成钟丽花说这种话，由于她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就难免贻笑大方了。

果然，听钟灵这么一说，钟老爷子一想也是，大过年的，何必为了这事给大家添堵呢？婚姻大事也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定下来的。于是他收敛了严肃的表情，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扯起别的话头。

这一晚上，乡村的夜晚并不平静，整个村子里到处都是“跳火群”的火光，还夹杂着阵阵的鞭炮声，连串的鞭炮放完之后，也有小孩拾起没有点爆的鞭炮来燃放，于是山村的夜色里不时就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

钟灵没有想到，一个小山村的节日气氛会这么浓厚，看来，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人的玩法。

跳完火群，发完压岁钱，村子里陆续有人互相走动，尤其是孩子，都会跑到附近人家家里，互相炫耀下自已拿到的压岁钱，一起玩鞭炮……

钟家此时也陆续有了访客，都是厝边头尾的。不过，到了大年初一彼此见面才要说吉利话，所以，今晚上也无非是过来话仙讲古而已。循例说些四时农时的事情。

就算是小山村，村民们也尽力将触角伸到他们惯常生活的世界之外，所以钟灵就听到，最近好象除了匪患又零星而起之外，海边的倭人也不安静，时不时就从几百公里外隔海的倭国过来侵犯海边的渔村。

说到倭人，钟灵就支起了耳朵，因为自已的外公外婆都住在海边的小镇上呢，这倭人入侵的事，她记得小时候听阿母讲过故事，说冬天的半夜，倭人摸到村子里杀人放火抢东西，阿母被外婆裹在小毛毯里藏到屋后的土窑里，吓得瑟瑟发抖。

后来，幸亏英明的前朝皇上派出神勇大军，扫平了倭人，建立起了强大的海岸线边防军队，把倭人都挡在了大夏国的领海之外，海边的渔村和小镇才过上安宁的生活，也由此繁荣起来。

没想到，现在倭人休生养歇一段之后，又开始兴风作浪了。而且，海岸边防军队经过十来年的和平无战事，管理疏散，人员的配备也趋于薄弱，因此竟然在和倭人的斗争中打了几次败仗。

“哎呀！居然吃了败仗，那倭人是不是进犯到渔村了？”

村里人的闲话，吸引了大家的耳朵，越来越多的孩子都聚到了钟家的公妈厅上，见家里人气这么足，乐得钟奶奶赶紧又是倒茶又是抓瓜子给大家吃。

这种夜晚和平时又不一样，来的人多，说明这家被大家看重，因此，就连平时小气的钟奶奶这个时候也大方了起来。

“唉，山中无鸟，屎公雀为王，现在我们的海岸边防守军就缺少一个勇武的带头人。这个边防守军总指挥，是一个书生，从来没的打过仗的，而那些倭人都是浪人出身，据说倭国资源贫乏，一生中能吃上一顿米饭，就已经死也可以瞑目了。因此，倭人一到我们富庶的大夏国，一看什么都有，那可勇狠了，见啥抢啥。

所以，我们的边防守军面对这些凶残的倭人，竟是慌了手脚，这战败的消息上呈到皇宫，皇上大怒，就要把边防守军总指挥砍了脑袋，还好这个总指挥的伯父是皇上的重臣，出面求了请，免去了死罪，被削职为民了。”

讲这些事的是东来叔，他长年在山海间做生意，日日奔波往来，所以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很清楚。钟灵之前还有意让东来叔帮他销售酸菜，并且以后还想着借他打开香菇向海边的销售市场呢，所以对他的讲话听得很仔细，却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那怎么办？皇上有什么应对方法没有？”

钟灵想到海边的外公外婆，不禁有点着急，这要是倭人入侵的话，外公外婆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想到他们对自家那么好，钟灵就更不愿意看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有啊，当今皇上何等英明，当然有应对的办法了，听说正在整顿军纪，准备要从民间招纳贤人志士呢，而且，过了年，开春就要开场恩科，直接选拔人材充实海岸边防军的力量。”

这东来叔知道得还真多，不过，他的行贩生意做得不错，就是将山货倒到海边，再从海边进点山里缺的海干货到山里卖，从而赚取差价，所以他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

也是过年了，他才有空老老实实在家里，和左近的乡邻分享下他平素得来的各种小道消息。看到大家钦慕的目光，他也感觉特别满足。

相对于文科举，武科举较为不受重视。历朝的武举时而被废，时而恢复。而武举出身的地位亦低于文科出身的进士。本朝武举各级考试，每三年举行一次，每科录取人数也有定额。但常科以外，还时常根据需要增设“恩科”，常额以外，也增加一点“恩额”。

这类“恩科”、“恩额”都由皇帝直接掌握。无非笼络人心，吸收更多的武勇人士为他效命。这次由于海防前线吃紧，所以皇上才动念增设恩科，否则，离下一次武举考试还有两年呢！

也正是因为有了武举考试的存在，所以民间才会有了象老钟武馆这样的武馆存在，武馆优秀的徒弟，往往就能以参加武举考试出仕，虽然出身不如文科举，但也是一条出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场中的人，已经有人默默地把这条信息记在了心上。

聊完国家大事，村民们又聊起田间的农事，富贵叔道：

“明天就是立春了，看今晚的样子，明早怕也是会下霜的，春霜三晚透，烂田可种豆，明年会有个好年景啊！”

原来，这句谚语的意思是，下三个晚上的春霜，田间的杂草就会全死光了，和北方“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今年初一看样子不会下雨了，往年初一下雨，拜年都湿滴滴的，可不方便了。”有村民道。

“初一下雨初二看，初三下雨透日半。如果初一不下雨，应该整个春节期间都不会下了。过了上元，那就得下雨了，不然春田就不好种了。”

靠天吃饭，一直是大夏国几百年来耕种沿袭方式，所以村民们十分关注气候的变化。国家大事离自已比较远，而气候变化，却关系到来年地里的收成。

象钟雷幼时那种极端大旱的年景虽然没有再出现，但至今也给村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或多或少都从长辈那里知道那段历史，所以无不祈求风调雨顺，才能阖家平安。

村民们来了又去，直到半夜方始散尽，说是围炉守岁，但其实现在也很少有人真正一直守到天亮的。所以，钟奶奶只是往炭炉里又加了几块上好的青木炭，确保炭炉能烧到次日早晨，便赶大家去睡觉了。

大年初一，还得往来拜年，睡太迟了明早就爬不起来了。因此，大家也就乖乖地睡去。

这一晚上，钟家绝大部份人都睡得很好，但钟武强一个人却是辗转反侧，想了很多，一直到鸡啼，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睁了大半夜的眼睛。

“啪啪啪”，一大早，钟灵是被鞭炮声炸响的，不知道哪家开了先河，接着，全村各处都陆续响起了鞭炮的燃放声，整个山村因为大年初一的到来而沸腾起来。

钟灵赶紧一“骨碌”地起床，哎，还得繁琐地穿新衣呢……

“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钟灵今天身上穿着粉红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色坎肩；头上挽着飞仙髻，簪上一枝银白珍珠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银白色绣花绵裙，就连十只指甲，也用凤仙花染上清丽的淡粉色，整个人和平素的感觉大不一样。

看到打扮得涣然一新的钟灵，钟岳擦着迷糊的眼睛，顿时亮了。

“得了，你今天穿得也很秀气啊，象个书生了。”

钟岳今天穿的是一身青色的布袍，虽着他的长大和上学，已经不再梳童子髻了，一头浓密的乌发，改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束起，婴儿肥的小脸已经清减，蜕去了稚气，高挺的鼻梁，一双剑眉下杏眼向上微微一抬，让钟灵惊觉，小岳子已经隐隐露出少年的英姿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小岳子，钟灵却有点淡淡的失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