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伯笑眯眯地在前面走,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道:“阿牛是个好孩子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爹娘死得早,我呢又没儿没女,就把他当我亲生儿子看,他也体恤我年纪大了时常过来帮把手,我原先还说呢,都这个年纪了终身大事还没有办,本来都在找人给他说媳妇去了,没想这小子不声不响地找了这么漂亮的媳妇,把我这个老头子都给瞒过去了……”
镇上人不多,但是好像每一个都认识杜老伯,杜老伯也笑呵呵地和大家打招呼,且逢人就介绍说:“这个是阿牛的媳妇。”
阿牛似乎也是小有名气,于是引来三姑六婆们围观,众人对胡蝶更是赞不绝口。
她羞得满面通红,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低着头默默跟在杜老伯身后走。
好在镇子不大,终于熬到了药铺。
药铺的门面虽然不大,但是柴胡、桔梗、防风这些常用药倒还齐全,药铺掌柜听说是阿牛病了,坚决不肯收钱,硬是把药塞到胡蝶篮子里。
更有几位热心的大叔大婶从家里拿来大米、蔬菜、鸡蛋塞在胡蝶篮子里,说是给阿牛补补身体。
她推拒不得,只好一一收下。
走在回山的路上,胡蝶的篮子是满满的,心也仿佛是满满的。
从每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叙述里,她能听出阿牛平日对人的无私帮助。
到最后,她已经忘记了要去解释自己不是阿牛的妻子。
她被这个小镇淳朴的人情感动着,僵硬寒冷的心灵慢慢融化,变得柔软而温暖。
她去过最繁华的城市,结交过最显赫的权贵,见识过最惊心动魄的场面,但是这些与今天的经历相比却黯然失色。
这就是爱,不是爱某一个人,而是爱所有苍生。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过去是多么狭隘,为了爱一个人,而忘记了对苍生的热爱,就好像是为了一滴水而放弃整个海洋一般。
豁然开朗。
心有千千结,但是只要解开一个,那么剩下的也就一气呵成了。
为一个人放弃了世界,却被这个人放弃,那何不也放弃这个人,去拥抱世界呢?
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既然被爱的人不懂珍惜,那就找一个爱自己的人,给他一生的幸福。
被子里全是汗,身上的烧倒是退了不少。
胡蝶解了阿牛的穴道,想把他摇醒,只是推了半天阿牛依然鼾声震天,她只有哭笑不得的份。
好容易把他叫醒,将熬好的汤药送到他嘴边。
阿牛毫不含糊,捧起碗来“咕嘟咕嘟”喝个精光,放下碗道:“你去镇上啦?”
“恩。”胡蝶怜惜地为他擦了擦嘴角道:“还遇到了杜老伯。”
他拍了下脑袋道:“对了,我答应今天帮他椿米的。”
“没关系,杜老伯说等你好了再椿也来得及。”她把药碗端出去,又回进来道:“身上是不是酸疼?”
“现在好多了,早上疼得厉害。”话音未落,只听阿牛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响。
也难怪,早上就喝了碗粥,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笑着搀他起来,桌上已经摆好了四样小菜。
“哎呀,你还买菜了啊,辛苦你了。”
胡蝶浅笑道:“不是我买的,是人家送的。”
“送的?”
“是啊。”别有意味地道:“恭喜阿牛娶了新媳妇啊。”
他怔了怔,忽然满脸通红,抬腿就要往外走。
胡蝶忙拉住道:“你去哪里?”
“我,我去跟他们说清楚。”
“说什么呀?”
“说你不是我媳妇。”
一把将他拉回来,她哂笑道:“不是你媳妇怎么和你住在一起?”
阿牛怔怔地道:“可是,可是……”
胡蝶嗔道:“可是,可是,女儿家的名声就不值钱吗?”
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怔怔地坐回桌前。
红鸾帐,红嫁衣,红盖头,火红的盘金龙凤蜡烛映着嫁衣上金线绣的蝶恋花熠熠发光。
胡蝶坐在红鸾帐里,盖着红盖头,垂眸,从盖头下面看着自己莹白如玉的双手。
火红的凤仙花汁染的指甲,衬着晶莹的纤手,连她自己看了都心动。
头上的簪饰有点重,但是这有什么要紧呢?今天她能够嫁给她最爱的薛醇,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薛醇说过他要给她一个最隆重奢华、浪漫惊喜的婚礼,可是刚才的婚礼究竟是什么情形她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唯一的感觉就是晕眩,幸福的晕眩。
不知道是否天下所有的新娘都这样?
一阵轻轻的脚步打断了沉寂,一双绣金靴子出现在红盖头下。
一把金色的秤杆子轻轻挑起红盖头,有人在旁边大声喊着:“称心如意”
胡蝶缓缓抬首,绣金靴子,绣金大红新人袍……倏然,她惊呆了——新郎竟然不是薛醇,而是阿牛!
阿牛头戴着新郎冠,憨憨地笑着。
“怎么会是你?”她颤声道,冷汗湿透了嫁衣
他诧然道:“本来就是我啊。”
努力地想了好久,好像真的是要嫁给阿牛的。
喜娘过来,将两人扶到床上坐好,然后端上合卺酒,笑道:“请新郎新娘共饮交杯酒。”
胡蝶怔怔地接过杯子……忽然,她发现薛醇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手一颤,酒杯落地摔成粉碎。
薛醇转身走出新房,她忙起身去追,再不管阿牛如何叫她。
“薛醇,薛醇,你听我解释。”
薛醇停住脚步,冷冷地转过身道:“恭喜你们白头偕老。”
“不,不是这样的!”胡蝶大声叫道。
“合卺酒都喝了,还能怎样?”他冷冷地转身离去。
胡蝶慌忙追过去,她知道自己的轻功比他略好一点,但今天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始终差那么一点距离。
“薛醇,薛醇……”
泪水浸湿了枕头。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
胡蝶骤然从梦中惊醒。
月光下,阿牛正怜爱地望着她,见她醒来,柔声道:“你做恶梦啦?一直在哭。”
心儿轻轻一颤,温暖而粗糙的轻抚带来一瞬间久违的安稳感,然而仅仅是一瞬间,她就从迷惘中清醒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