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肠俱裂,他陡然上前紧紧拥住那个在晚风中绝望颤抖的纤柔身躯,仿佛要将她与自己融合到一处。
“别说这种话,你想要我心痛而死么?”彻骨悲绝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喃:“除非死,否则什么也不能让我离开你。”
他怎么能够告诉她,当他看见她依在那人的怀抱中,如此自然如此熟稔的模样,那一瞬间,心中已然天塌地陷,是拼尽了全力才没有落荒而逃——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一刻他离去,就真的永远、永远没有机会再站到她的身边。
所以,他只有上前,隐忍着心头的伤痛、惊惶、无助、不甘……
要怎样才能留住你,小蝶?
每走一步心中就悄悄地问一遍。
没有把握。
当他看着她惊慌地掠至自己身前的时候,竟然险些不能抑制紧紧拥住她的冲动:之前她动容地望向那人的一幕,让他觉得仿佛黄粱初醒的痛彻肺腑,那种不可捕捉的惶恐重重地击溃了他所有的自信。
当他握住她柔腻冰冷的小手,那寒意冻伤了他心头一直以来的炽热。
薛醇的话没有错,她确实是他的,从身至心,从初始到如今,永远无法自她身上抹去他曾经的痕迹,而自己,却惟有隐忍,惟有用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话来回应——不错,的确只是“曾经”,却是任何人无法抹杀和替代的曾经。
背后传来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锤落在他心口最痛最弱的伤口上,血肉横飞,却只有艰难地一步步逃离。
“你不觉得那个蝴蝶胎记很动人么?”
如同地狱恶魔般的声音,提醒着他长久以来所努力忽略的一切。
千万芒刺已将心柔躏得血肉模糊,可是他却必须回身面对——怎样的摧残折辱他都可以忍耐,却惟独不能也不愿容忍任何人对她的一丝亵渎。
可是,他又能如何?生与死,成与败,两个男人之间尊严的斗争,最终的牺牲品一定是她那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所以,他只有强压下心头的屈辱与怒火,没有选择地选择让步。
她与薛醇的那段往昔:青藤别院的促膝手谈、玉阁锦帐的抵死缠绵……他都曾亲身见证,不容忽略、不容否认,只能隐忍、只能放下。
她的温婉,她的妩媚,甚至,她心口的那只暧昧粉蝶,他都不能独占。
只是迟一步,却亦似迟了千百步。
心头伤已愈裂愈深,他只有用力地抱紧怀中的人,仿佛要将她深深填入那巨如鸿谷的创口。
呼吸已不能自如,浑身的骨节已被深重的紧拥箍得生疼,然而,惟有这样的痛才能让她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惟有这样的牢牢禁锢,才能使那颗惶惧的心渐渐稳定下来。
身体上的疼痛慢慢掩没了心灵的痛楚,仿佛才一点一点恢复了意识和知觉,瑟缩地环上他的腰,感受着炽热的体温,聆听着深重痛苦的呼吸,轻轻地道:“不要丢弃我,好不好?我已经一无所有,我爹、我娘,还有……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微弱的哀求足以令人肝肠寸断,泪水终于冲破了眸中的茫然涔涔而下——无声的凝噎最是伤心动情。
“小蝶,我不会先放手,除非……是你要离开。”下颌在她的发鬓上轻蹭,声音已是微有沙哑。
一字一句都敲击成内心的伤痛:“我不会,我不会……”哽咽地一遍遍重复着:“我不会,不会的……”纤弱的双臂竭尽全力地收紧,仿佛要熔入他的身体里去疗那一道道深深的伤。
终于,哽咽的呢喃被突如其来的热吻吞没。
不似往日的温存与小心,却是伤心痛绝的狂乱和掠夺,紧紧地将她轻颤的娇躯包裹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去她身上一切曾经的痕迹……
爱,终归还是自私的,终归还是渴望全部地占有么?
是不是,爱情的世界里永远没有洒脱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理智终于渐渐驱散了狂乱的思绪。
心疼地松开怀里的人儿,细碎地吻舐她的泪水。
胡蝶双眸微阂,静静地感受着这令人安稳的温存,忽然幽幽地道:“其实,你不必担心。”张开双眼平静地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和他注定是不能走到底的人。”
他深深埋首入柔顺的秀发中,任乌丝缕缕摩挲着脸颊,声音闷窒地道:“对不起。”
在已是幽暗的月光中凉凉一笑,缓缓地攀上他的肩,目光微微有些游离,声音飘忽而悠远:“薛醇的身世我从来没有仔细问过,他也不曾刻意地说。只是从未感觉他是个简单的人。以前,我们不接的买卖一定是大风堂接。他背着我杀了那些无辜的人,却偏偏又要留下代表着血蝴蝶的剑伤。被武林同道的追杀是自他而起,在逃亡中他却莫名地受伤中毒。清凉山那一役,他选的会合地点明明是一条绝路。数月之后本可以悄悄前来找我,却偏偏要在对面山头放血蝴蝶风筝,以至于朝廷的人闻风而至。之后没多久大风堂也来袭扰,还烧了我们的屋子。”叹了口气,接着道:“荆江渡船倾覆之前,他的身影出现在码头,船毁之后,救我的人又恰巧是他,甚至,还打捞到一具跟你如此相似的尸身,更巧的是尸体的手上竟然握着你给我的木簪。”胡蝶的眸中忽然闪烁着幽寒的光:“最奇怪的是他带着爹爹在那树林中与我相见,而我的直觉中竟然感到爹爹似是对他颇为顾忌……”
骤然自青丝的馨香中抬首,阿牛的目光中带着惊诧:“你是说他带着你爹来见你?”
迷惑地点了点头,忽然有些黯然地道:“没想到这十年爹爹老了那么多,一点也不像是刚过不惑之年的人,倒好似花甲老人一般……”
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阿牛的眸中满是复杂的忧思,急切地打断她的话道:“令尊都对你说了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