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如何知道?”
“是时我少林俗家弟子正在当地修堤筑坝共抗洪灾,众人虽不认识女施主,却也认得女施主的剑缀。”
“少林弟子果然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女施主能于危难之时救众生于水火,可见良知未泯慧根犹在,若肯尽弃前非,老衲愿代为向天下英雄恳求,放女施主一条生路。”
胡蝶轻叹一声道:“只怕大师肯答应放我,天下英雄也未必肯答应。”
“没错!”一个瘦高的男人忽然走到法圆大师身旁:“大师何必与她徒费唇舌?她故意拖延时间,必是在等薛醇接应。”
胡蝶冷笑道:“点苍掌门既知我意还不上来铲奸除恶?”
忽听一声怒吼:“贱人,受死!”
金刀门贺九滨已红着眼睛跃上石台,一对金刀化作两道金光,呼啸而来。
金刀门不算是江湖上的大门派,但是一对金刀却是别有建树。金刀门已故的门主贺芝瞻就是死在血蝴蝶的剑下,贺九滨本是个孤儿,贺芝瞻亦师亦父将他从小带大,师徒之间远比亲生父子更为亲密,贺九滨乃是性情中人,此时仇人见面如何能按捺得住?
没有声音,只有金光乱闪。
金光忽然消失,金刀当啷落地,贺九滨缓缓倒在地上,他的咽喉上已多了一点殷红。
胡蝶的剑仿佛永远都能比别人快那么一点。
胡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是她真心的叹息:她下手不得不狠一点,否则就不能震慑后面那些跃跃欲试的人。
果然,那些原本摩拳擦掌的人稍稍收敛了一些。
胡蝶冷笑道:“点苍派的剑法素来是天下闻名,今日小女子班门弄斧,不知能得万掌门赐教一二否?”
万邱山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故意挑衅,天下武林同道在此,今日血蝴蝶必无生还之理,我八大门派弟子已将此山团团围住,天罗地网,尔等就是化作真的蝴蝶也难逃生天。”
胡蝶笑道:“那好啊,不知道哪位大侠先来匡扶正义为武林铲除祸害?”
群雄一片哑然——每个人都知道,此处地势险要无法群攻,但若用车轮战术,胡蝶就算功力再深,也有不支的时候,只是贺九滨的功夫大家都还是知道一点的,以他的武功竟然一招毙命,胡蝶的剑法不得不令人恐惧。
报仇也好、扬名也罢,命毕竟是自己的,这世道上,不怕死的毕竟还是比较有限。
“我不怕死!”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
众人一分,只见一个身着重孝,手执钢鞭的妇人一跃而出,指着胡蝶厉声道:“你这女魔头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天下人人怕你,我霍三娘偏不怕你,今日我纵然身首异处,也要为我死去的丈夫和儿子报仇!”
霍家的鞭法在湘赣一带也是赫赫有名的,霍三娘的丈夫乃是关中有名的“铁胆枪王”隋霆,一杆双龙点钢枪不仅在关中一带了无对手,就是江湖上,提起用枪的高手,也要算上隋家枪。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霍三娘回娘家省亲半个月后,隋霆在隋家的狩猎场里被血蝴蝶刺杀。隋家四岁的独子隋誉失踪。
霍三娘的钢鞭,每一节上都带着慎人的钩刃,虽为女流之辈,却比一般的男人还魁梧些,数十斤丈把长的钢鞭夹着凌厉的风声如猛龙出海呼啸而来。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鞭是长鞭,剑是短剑。
所谓:柔能克刚。
鞭为柔,剑为刚。
胡蝶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只蝴蝶,上下翻飞如与银龙共舞。
忽然红光一闪,铮铮铮银龙崩飞。
霍三娘飞跌在地,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孝服衣襟上。
胡蝶远远地看着她,眼里充满怜悯。
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痛,丧夫折子无论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是不能承受之痛。
“你杀我啊!为什么不杀我?”霍三娘披头散发双眼赤红,嘶声惨笑道:“你杀了我丈夫,杀了我儿子,为什么不杀我?你怕我了吧?怕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杀你的儿子,我把他寄放在周家村一对老夫妇家……”
霍三娘一阵凄厉的惨笑打断了胡蝶的话:“寄放?我儿子和周家村二十户人家八十五口人每一个都死在血蝴蝶的剑下!你死到临头还想欺瞒天下英雄么?苍天有眼,怎么不劈死你这个满嘴胡说的小贱人……”
胡蝶一怔,方欲辩解,陡然想起一事,浑身一栗:
杀死隋霆那天,胡蝶因见四岁的隋誉年纪幼小,终于不忍下手,将其寄放在周家村一对年迈无嗣的老夫妇家中,但是她忽然想起,当天晚上薛醇曾说要与雇主接头而离开客栈,直到次日黎明,她一觉醒来,发现薛醇在屋外拭剑,说是怕吵醒她所以未进屋睡,当时胡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薛醇只有在每次杀人之后才会拭剑,而他每一次杀人她都在场,只有那一夜,他杀的究竟是谁?
夕阳如血一般鲜红。
剑如夕阳一般闪耀着红光。
血映着夕阳从剑上一滴一滴地滑落。
究竟是人在流血,还是剑在流血,抑或是心在流血?
毕竟已是初秋了,太阳一偏西山里就渐渐地凉了下来,一阵阵冷风从山崖下吹上来。
是山风冷还是心更冷?胡蝶分不清楚。
右臂伤口的血已经结痂,雪白的丝衣上血迹已经凝结成一片褐色。
她出剑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而石台下的群雄却有前仆后继之势。
每杀一个人,在江湖上的仇恨就会多一倍,但是她已别无选择。
僵持,残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徘徊,难道它也想再多看几眼这绝世美丽的蝴蝶?难道它竟知道明日已无法再看到这痴情温婉的蝴蝶?
后面的群雄一阵大乱。
胡蝶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亮起来:难道是薛醇来了?
群雄分开,一个和尚连滚带爬踉跄上前,跪倒在法圆方丈跟前道:“弟子无能,让薛醇冲破重围逃下山去,请方丈重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