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薛醇的爱是醉人的酒,注定汹涌澎湃令人如痴如醉地晕眩,那么阿牛的爱更像是温热的茶,恬淡安稳只要你想,随时都在。
爱?
她的身子僵住了。
敏感如胡蝶,阿牛清浅若溪水般的心思她一直都明白,甚至,从第一天醒来,她就知道这个淳朴的山里汉子对自己的情意。
即便阿牛从未表白,她依旧无法忽视。
可是,胡蝶也知道,他与她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阿牛真挚单纯,而自己却有着太多不能磨灭的复杂过去。
但就在刚才,她竟然将阿牛与薛醇相比较!
这是什么意思?
她太明白了。
从来没把薛醇和别人比较过,因为薛醇是她钟情的人,拿自己爱的人和自己不爱的人去比较,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既不公平,就失去了比较的意义。
只是,刚才,胡蝶竟然同时想起了阿牛和薛醇。
她怔怔地靠在草棚边,心思百结。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阿牛在房里手足无措地到处乱转。
“你在找什么吗?”
他停下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找铺盖。”
胡蝶指指床上簇新的被褥。
低下头道:“我,我找旧的那个。”
她轻轻叹了口气:“旧的已经被我扔掉了。”
阿牛惊诧地抬起头,张口结舌道:“那,那我……”
“你今晚要睡床上。”她的口气不容置疑。
他又把头低下,良久,才冒出一句:“那你呢?”
胡蝶抿了抿嘴道:“我也睡床上。”
健硕的身体好象僵住了,头垂得更低了。
她忍不住伸手遮住唇边不断扩大的笑意,转过身除去外衣,合着中衣钻进靠里面的被窝。
见阿牛仍旧僵在那里,笑道:“难道你要在那里站一晚上?”
讪讪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他踌躇地挪到床边。
指了指对面,胡蝶道:“你睡那头。”
他没动,她抬首对上他复杂的眼神。
“我……”阿牛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脚臭。”
终于没忍住,胡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抿紧了嘴唇,依然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微微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道:“那就跟我睡一头吧。”
这次阿牛没说什么,而是开始解外衣。
胡蝶的脸一热,忙转身向里睡进去。
听着他脱了外衣,吹熄了灯,又钻进身边的被窝,她的心竟然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所幸床很宽大,阿牛贴着床沿,胡蝶贴着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再睡下一个人的。
不知惴惴地过了多久,阿牛那边终于发出均匀的鼾声,她紧绷的身子才渐渐松弛下来。
等心情平静下来,不由暗骂自己: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却弄得好似要勾引人家一般。
继而又为自己开脱:虽是江湖儿女,但是除了薛醇,她从未和别的男人如此接近过。
而阿牛身上有一种出奇的令人信任的力量,和他在一起胡蝶不由自主地放下所有的防备和负担。
也许,是因为像阿牛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她构成威胁,所以她才会有安心的感觉吧。
胡蝶的睡眠本就轻浅,而阿牛的鼾声就在耳边起伏,于是,这一夜几乎辗转无眠,直到天光放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自从同榻而眠以后,阿牛的生活发生了很大改变。
胡蝶在第二天早晨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说是作为住在这里的房钱,阿牛没有推拒,当天也没去砍柴,而是不知从哪里背回几筐碎石板。
于是在接下去的几天里,他每天从这些碎石板里挑选、打磨、拼凑,把整个小屋的地上都铺满了。虽然石板的颜色、形状各异,但是每一块都被阿牛打磨得光滑平整,所以整个屋子的地上虽然颜色班驳,却也平整干净,远胜于之前的总是尘土飞扬的土地。
而胡蝶,也会在他专心忙碌的时候下山买菜、做饭给他吃。
屋里的地铺完,阿牛又买了些瓦片,把屋顶修缮一新。
再后来,胡蝶干脆叫他把院子里的草棚也拆了,打算重新盖间象模象样的厨房。
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阿牛每天砌砖盖房,胡蝶除了买菜做饭,闲下来也帮着搭把手。
也许是因为白日劳累,也许是时间久了慢慢适应了,胡蝶竟也渐渐能在阿牛的鼾声中入眠了。
而阿牛在胡蝶的面前也不似以前那么拘谨了,两个人一起干活的时候,竟也是常常有说有笑的。
待一切全都忙完,除夕也近在眉睫。
这天早晨,因为家里的活告一段落,阿牛便将下山买菜的事又揽过去做。
胡蝶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凝望周围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心头莫名涌起一种亲切的感觉——家的感觉?
她被自己的醒悟吓了一跳。
回想起和阿牛相处的这一段的点点滴滴,虽然平静,虽然平淡,可是却是无比的安稳,那种毫无芥蒂、了无负担的轻松和淡淡的愉悦,虽不是刻骨铭心的震撼,却让她有一种相濡以沫的安然。
没有血腥残忍的撕杀,只有云淡风轻的宁静。
没有惊心动魄的谋划,只有温润舒缓的泰然。
没有情思百转的纠结,只有清澈见底的坦诚。
这是不是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
她不能回答。
也许,只是她心底的骄傲不愿意承认她会对平庸如草芥的阿牛有一点动心。
除夕之前鹅毛大雪连下了三天,山路被封死了。
好在提前备了许多年货,胡蝶和阿牛的这个年,也是过得颇为丰腴的。
年夜饭上甚至还有酒——两大坛烧刀子。
空山寂静,阿牛的兴致却似乎很高,为自己满满地倒了一碗酒,看着胡蝶笑道:“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年。”
她的心微微一酸:“以前都是你一个人过的吗?”
阿牛笑了笑:“也不是,小的时候也是和爹娘一起过年的,他们死得早,那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粗瓷碗推到阿牛面前:“我陪你喝一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