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刻鸟的红木镂空大床,素青色的曳地罗帐,丰神俊逸的清敛男子,神色慌张而又好奇的青衣小厮,一碗泛着白烟的浓黑汤药,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苦味和淡淡的松香,这……就是我最初的记忆。
“你醒了!”俊逸的清敛男子靠近我,他有着远山般的眉峰,深潭般的眼眸,微微一笑,带着紧张的问。
那一笑包含了太多,惊喜、激动、庆幸、安心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我都来不及看清,也来不及细想,就被一波波的眩晕所掩盖。
“你是谁?”张张嘴,嘶哑干燥的字眼缓缓吐出。
男子微微愣住,他身旁的少年急急道:“姑娘你不记得了?你晕倒在路边,是我家公子救的你!”
我戚了戚眉,脑中一片空白,迷茫:“我是谁?”
“……”
后来我才知道,我失忆了,彻头彻尾、丝毫不留的……失忆了!
救我的男子叫做云轻尘,青衣小厮是他的随从,叫做云福。
‘相思’这个名字,是云轻尘为我取的,那个清敛俊秀、温润如风的男子总是会很温柔的看着我,至于名字的起源,来自我身上的一块玉佩。
白玉质地的蝴蝶形玉佩,翅膀羽翼之上,不深不浅的刻着两个字……相思。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你便叫相思吧!”云轻尘说这句话的时候,冬日里暖暖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他的肩头,他伸手折下身旁的梅花,轻轻的放在我腿上盖着的毛毯上。
我捻起雪白的梅枝,凝望半响,最后抬头朝他婉然一笑:“相思很苦吗?”
那时的我并不懂,不久后的自己,会在那漫长而悠久的岁月里,亲身体会着,那种痴喃中的绝望,却又是那绝望中唯一的一抹阳光,支持着我走过人生最惨淡、最绝望的时光。
对于我受了多重的伤,为什么受伤,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是从云福的口中得知,他们见到我的那日,漫天飞雪,我倒在路边,冻得浑身发紫,幸得他们路过发现的及时,我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我病弱伤重的身子在云轻尘细心体贴的呵护下,一天天的趋向好转,直到寒冷的严冬从指间滑过,树尖枝末上,嫩绿的新芽悄然含苞,默然吐蕊。我们之间,似乎也新生出了点什么。
“轻尘,你看。”我跑进书房,张开合十的手掌,一只娇嫩无助的雏鸟正怯生生的蜷缩在我两掌之间,无助的低鸣。
云轻尘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温暖的大掌伸过来,覆住我冻得发红的手掌,薄责的口气包裹着我,“衣裳穿的这么少,看你手都冻红了!”
抬头朝他嘻嘻一笑,看着他眸中满满的宠溺,撒娇道:“它好可怜,我们送它回家,好不好?”
云轻尘英俊的眉间微微升起一丝不解。
“你过来!”我将雏鸟放在他掌心,挽着他的臂弯,扯着他的袖袍往外走。
枯叶零散的老树枝丫上,此刻看得见点点嫩绿,一个小巧的鸟巢架在风中,“轻尘,你上去把小鸟放回去好不好?”
“那个鸟巢好像不安全。”云轻尘深潭般的眸子回看我,满满的宠溺多的快要溢了出来,我甜甜一笑。
“那也是它的家啊!即便不安全,也有她的娘亲一直守护着它呢!如果它的娘亲出去觅食回来,看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一定会很着急很伤心的!”
云轻尘那满是宠溺的眼眸滑过一丝黯淡,笑道:“相思说的没错,我现在就送它回家!”
“恩!”
云轻尘轻身一跃,将雏鸟放回了鸟巢,回到我身边站好,温暖的大掌包裹着我的手,而此刻,粗壮的老树枝丫上,一只灰色的燕雀盘旋了几下,停在了鸟巢边,将口中叼着的小虫嘴对嘴的喂给巢中的雏鸟,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雀叫声。
“轻尘,你看!”云轻尘抬头,“你看,现在它们一家团聚了,多好!”
云轻尘低头,黑亮如镜的眼眸中倒映着我此刻的面容,一脸娇嗔的幸福。
“我们也会像它们一样的,对吗?”
“什么?”
“像它们一样,相互依偎,永远在一起!”
他眸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黯淡,随即坚定而诚挚的点头:“恩。”
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我还是觉得很幸福,我不知道从前的我和轻尘是否相识,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温暖的熟悉感。我有问过云福,云福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是很熟悉,但是分明不认识的。我想我们只是投缘,而并非相识。
缩在马车一角,双手抱着膝盖,外间响起黒木冷邦邦的声音:“天色不早了,大家就地停驻休息,明日我们入京。”
“是。”一群男人低沉的嗓音应声。
半个月前,一群人寻到我,说我是他们的小姐,黒木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这一路上,我随着他们一路北上,路上也多多少少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小姐,出来吃点儿东西吧!”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车帘,车门两角上挂着的灯盏在黑夜中发着幽幽的寒光,我没有点灯,所以马车里比起外间的夜还要黑暗。
坐了一天晃荡的马车,此刻头晕眼花、浑身难受。黒木搭手扶我下车,从马鞍上取下一袋干粮递给我。
这个黒木人虽然硬邦邦的,但对我倒确实是十分尊敬与照顾,一路上虽不至于嘘寒问暖,倒也十分妥帖。我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黒木找了一处好地方,铺上垫子让我坐下。
“明天就到了?”我问。
“恩,明天小姐就能回家了。”
回家……听到这两个字,我笑了。喝了口水,却很苦。
早先在黒木那里听说,我是在一年多前带着丫环乘马车去庵堂,路上遇到匪徒,才会连人带马车落下山崖。其实我并不信,云福明明说他们是在路边救的我,而我的伤也不像是落崖造成的。
可黒木的手上拿着我的画像,很多幅,穿着不同的衣裳,带着不同的头饰,但那张脸,确实是我。那些画像也明显是分了不同年纪,分明彰显着我从十几岁以后的样貌变化。不然,我真的不相信,更加不会离开轻尘,跟他们北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