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槿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出了城门到得郊外,鼻翼间便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泥土的气味,撩开帘子,绿油油的庄稼在蒙蒙烟雨里静静地矗立,偶而从中飞出一只小鸟直冲天际去了。
看了一会儿,晚蓝伸手放下车帘子,开始闭目养神。
自决定要到峡江与利飘雪在一起后,她便一心期待起此次的旅程来,是以在小皇帝下达要她伴驾的命令时,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便一口应下了此事。
原本依小皇帝之见,是要让晚蓝与她一道坐御辇的,但一来顾虑到一同伴驾的叶延皙和姬无涯不善的目光,及其余官员们探寻的目光;二来想到御辇,自己心里便会回想起三年前在渝州不堪的经历,晚蓝遂婉言回绝了小皇帝的好意,而改乘了一辆无论是大小,还是里面的布置成设都较御辇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普通马车。
所幸晚蓝乘坐的马车虽小,却行进得颇平稳,兼之有初次出远门的织云在一旁不时叽喳两句,她倒也不觉得寂寞和劳累。
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马车好似停住不前了,耳边亦好似有人在说话,晚蓝睁眼一看,就见织云正掀着车帘,与下面一手打着一把很古雅的雨伞,一手提着一个精美食盒的小太监说话。
“什么事?”很没形象的打了一个呵欠,晚蓝才问道。
小太监忙躬身道:“回太傅,这会子已是午膳时间了,因赶路之故,皇上说不停下传膳,就在车上吃了,因命奴才送了几样素淡的菜过来给您。”
“替我叩谢皇上圣恩。”晚蓝含笑说道,一面示意织云接了那个食盒过来,小太监行了一个礼,转身飞奔而去。
打开食盒一看,果然都是晚蓝平日爱吃的菜,什么子姜野菌炒肉丝啊、香橼豆腐啊、酸笋鸡皮汤啊等等,尤其难得的是,这些食物都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显然才出锅不久。
晚蓝在感叹随驾御膳房大厨本领和皇权强大的同时,更为小皇帝的细心体贴感动不已,想他如今不过才十一岁不到,竟能如此体贴入微的关怀别人了,真真太难得了,只是,他们却将要做那样伤害他的事!
想到这里,晚蓝忽然没了胃口,只随意挑拣了几样东西咽下,便退到一旁,继续养起神来。
晚上到了驿站的时候,那驿站早已密不透风地被围起来了。只是雨还没有停的迹象,初春的空气便显得十分凉了。
晚蓝到底还未忘记自己身为太傅,就该时刻陪伴在小皇帝身边的责任,忙下了马车,也不撑伞,便小跑着往前面的御辇赶去。
赶到前面,适逢小皇帝要下御辇,晚蓝忙上前请了安,又亲自上前扶了他下来,方逶迤着进得驿馆。
不多一会儿,叶延皙和姬无涯来请安,小皇帝想是出了皇宫那个“牢笼”,心情大好的缘故,竟命他二人和晚蓝一道留下用膳。
晚蓝见不好推脱,只得和二人一道谢了恩,拘谨的坐下了。因中午没怎么吃,她现在实在有些饿了,便低下头认真吃饭,兼看叶延皙与姬无涯口蜜腹剑、一语数关的唇枪舌战,一顿她本以为会吃的很沉闷的饭,因为有了他二人的“精彩表演”,倒也吃得有几分愉悦。
用过晚膳,陪着小皇帝说了一会儿闲话,讲了射雕里的一段故事,晚蓝见小皇帝困了,便命其贴身太监进来,服侍他睡下,然后退了出去,随口叫住一个小太监,令其带路到她住的房间去。
到了一看,是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铺着红毯,织云早已将小小的博山炉摆好,此刻已冒着袅袅暖暖的香气。
晚蓝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雨还下着,天空也是黑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她心里不由想起利飘雪来,不知道此时身在峡江的他,好是不好?
早上起来,见雨已经停了,晚蓝忙爬下床打开窗户,一股凉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入眼的一切事务,在经过雨水的冲洗后,看起来都干净了许多,尤其天空更是蔚蓝得不像真的,晚蓝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腔内立刻被凉凉的感觉填满,感觉立刻精神了许多。
用完了早膳,大队人马又匆匆赶路,晚蓝想着每过一分钟,离利飘雪的距离就又近了一点点,心里更是急躁得不行,直恨不得立刻飞到峡江,飞到他身边。
又这样过了约莫十来日,终于到了峡江周边的一个县郡,因这里边境重地,驻扎的将领要来面圣汇报军情,因此小皇帝和叶延皙下令驻跸两日。
晚蓝却是觉着一刻都不能再多呆,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小皇帝,让她先去峡江?
但她到底还未失去理智,知道这里若果真这么做了,一定会引得谣言满天飞,因此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反正多的日子也等了,也不在乎这两日了。
度日如年的过完两日,大队人马终于再次启程了,却因此地隔峡江本就不远,是以于当日的傍晚,便抵达了峡江行宫。
远远的,就见白衣白发、如谪仙般的利飘雪,带着一众此前随他而来的官员和当地的官员们,迎了出来。
费了好大的劲儿,晚蓝才克制住自己想一把扑入他怀里的冲动,而只是跟在小皇帝身侧,缓缓往行宫正殿行去。
经过利飘雪身边时,二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深沉而浓烈的思念,只不过他的眼里,还有少许的惊疑罢了。
峡江行宫虽不若白槿皇宫那般大气磅礴,金碧辉煌,却也是一派江南的细致婉约风范,让住惯了皇宫的小皇帝及其一干随从,都不由耳目一新,倒是晚蓝这个曾到过有“园林之城”之称的苏州的现代人,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值得观赏的。
接下来是安排寝殿,小皇帝当仁不让的被利飘雪安排在了正殿水越殿,晚蓝则被他“以权谋私”,安排在了他的居所明月阁,余者如叶延皙姬无涯几个显赫之人,亦各自住进了离小皇帝正殿不远的各个所在。
至于稍后就会赶至的楚御天与宇文飞逸的住所,利飘雪亦事先安排好了,是除了水越殿以外最好的两处宫殿。
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晚蓝换了干净衣衫,然后坐到明月阁的花厅里,等候利飘雪回来——不管怎样,向皇帝报告这里的大小事宜,是现在为臣子的他的本分。
不想晚蓝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犹不见他回来,心里正焦灼,忽然一个宫女进来道:“回太傅,才刚四王爷打发人来说,要晚一些才回来,让您先歇下。”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打发走小宫女儿,晚蓝才意识到,才刚她们俩的对话,真是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活像晚归的丈夫,先派人回来给久等的妻子通报一声儿一样。
这个认知,让晚蓝霎时红透了脸。
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跳得有些不正常的心跳,晚蓝扬声唤了织云进来,令她与自己一道用了晚膳,又等了一会子,见实在等不到利飘雪回来,她只得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晚蓝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忙睁开眼睛,果然眼前坐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揉了揉眼,定睛瞧去,不是利飘雪,又是谁呢?
“你终于回来了。”弹簧一样攸地坐起,晚蓝惊喜的叫道,下一秒,她已被他一把揉进了怀里。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她,旋即低低问道:“你不是说自己有办法,让皇上不勉强你来的吗?”
晚蓝学着他以往的样子挑了挑眉,不答反问,“谁告诉你是皇上勉强我来的?难道我不可以是因为想你,自愿要来的?”她不是扭扭捏捏的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的,她真正的性子,便是喜欢就要说出口的,是以她说出这番话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就好像是一句诸如“吃饭了没?”之类再平常不过的话一样。
偏偏利飘雪十分受用于她的直接和大方,嘴角已不自知的向上翘起六十度了。
“我、也、很、想、你。”狭长的双目紧紧看着她,他一字一顿道。
晚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咯噔之下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虽然利飘雪平时总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深情款款的说起情话时,实在是……很摄人,摄人到某人有种“兽性大发”,扒光他,吃掉他的强烈冲动。
呃……,挣扎,剧烈的挣扎,心里实在太挣扎,要不要顺从自己的心声,扑倒,狂吃呢?
看着她差点要流出口水来的呆傻样儿,利飘雪忍不住轻笑出声,旋即上身前倾,冰凉的双唇,霎时附上了她的。
——本就心跳如擂鼓的某人,这回是彻底晕菜了,以至于那个吻了她的人将她放回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再出去了,她仍是晕晕乎乎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