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杨臻心道不好,怕是张艺被发现了踪迹,于是赶忙冲出了门外。
果然,长歌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手中的刀剑兵器一应俱全,看样子,似乎早有准备。
杨臻飞身过去,一脚踢飞了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张艺的人,然后同张艺背对背靠在一起,防御着随时随地冲上来的人。
围困住他们的人群,渐渐让开一条路来,燕韦一步步从外围走近,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如看笼中困兽一样,看着院中的两人。
长歌一看情形不对,赶忙跑到燕韦身前解释道:“阿韦你误会了,不是刺客来伤害我,是大姐来接我回家了。”
燕韦把长歌轻轻推到一旁,看着院中的杨臻,冷哼一声说道:“你终于来了!”
杨臻冷笑,“你手中握有长歌,自然知道我一定会来。”
燕韦呵呵一笑,默认了这个说法,但笑不语。
面对层层包围的人,杨臻不见慌乱,目光凌厉的看着燕韦。
“那你该告诉我,你诱我前来,有什么目的吧?”
长歌看着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又上前拉住燕韦的袖子说道:“阿韦,我大姐误会你了,你快放了她吧!”
“她没有误会!”燕韦扭头看向长歌,眼神中带着一丝宠爱,伸手拢了拢她的碎发。
“没有她,就没有人阻止我们了,我们两个,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
长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的看着燕韦,后退一步。
“你!”
看燕韦在长歌面前露出本来面目,杨臻不屑的说道:“你以为,你的这几个虾兵蟹将能将我困住?你也太小看我杨臻了!”
“你大可以试试!”
“你会后悔的!”
杨臻甩出腰间长鞭,向前一步快速出手,伴随着的,是天空传来的一声巨大的雷电轰鸣声,仿佛即将震破天际,而暴风雨,似乎稍后即到。
阴沉的夜色下,杨臻的鞭子不停的上下左右翻腾飞舞,薄刃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红云细雨。
燕韦看着对方武功高强难以围困,却依旧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冷眼旁观,直到看着面前的人,舞鞭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唇角才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杨臻的动作,变得渐渐力不从心了,不时停下片刻,用收拂住慌乱的心口。
这是怎么了,是大哥,身体不好了么?
燕韦见她疑惑,便哈哈大笑一声,出言解释道:“你冒名顶替凉城世子的身份这么多年,如今北狄兵临城下,你们凉城,是不是没有率兵的主将?”
“什么!”杨臻心中一乱,莫非……?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杨臻咬着嘴唇,紧紧的靠着张艺的后背,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张艺把背微微弯曲,一边承受着杨臻的重量,一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
“头儿,你没事吧?”
杨臻脸色苍白,咬着牙说道:“没事!”
长歌眼看杨臻情况不好,便准备往杨臻这边跑,却被燕韦伸手,紧紧的禁锢住身体。
长歌急的直朝杨臻呼喊,“大姐!大姐!”
杨臻靠在张艺背上,听着长歌急促的呼喊,抬眼忘了一眼漆黑的夜空,眼睁睁的看着雨幕,慢慢的落下。
胸口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杨臻的脑中不停的在想,凉城怎么样了?大哥怎么样了?
也许是心有感应,杨臻能感觉的出,此次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大哥绝望的内心。
没有主将领兵,凉城军心难振,若北狄当真兵临城下,成翊远在京都平复内乱,那大哥怎么办?凉城怎么办?之前大哥的身体,尚且可以坚持,可这段日子以来,她能感受的到,大哥一直,都在努力的撑着。
喉中一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杨臻终于坚持不住,慢慢的倒在地上。
感觉到杨臻的倒下,一向有主见的张艺方寸大乱,手下招式渐渐没有了章法,只守着杨臻,挥舞着手中的快刀,不让别人靠近。
月白的衣衫渐渐被纷落的雨水打湿,沾染了地上的尘土,变得泥泞一片。
杨臻渐渐蜷缩起身体,眼神似乎望向了远方,大哥浑身是血的从马上摔下,落在了满是泥沼的土地上,肮脏的泥泞,慢慢沾满了他素白的衣裳。
胸口仿佛被生生剖开了一个洞,有什么残忍的东西,在一口一口吞噬着她的心脏。
口中的鲜血淙淙溢出,杨臻伸出手,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襟,仿佛伸手将心剖出来,它就不会再痛的那样残忍而缓慢。
长歌从未见过杨臻如此凄惨的模样,在她心里,大姐都是无往不胜的。
长歌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大姐如今这样,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转身,长歌望着她深爱的燕韦,屈膝缓缓的跪下。
俯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的叩首,任由泥泞和额头的鲜血沾满了脸,也不肯停下。
燕韦伸手拉起了长歌几次,但长歌还是依旧重新跪下,朝着他不停的叩头。
如今,她不要什么情,什么爱,不要他的海誓山盟长相厮守,也不要什么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她只要眼前这个人,能高抬贵手,放过她的亲人吧!
以一敌众,又加上担心杨臻的情况,张艺最终还是被人背后偷袭一击,打倒在了地上。
杨臻望着跪地哭求的长歌,又看着倒在地上的张艺,觉得心头空洞,整颗心脏已经被疼痛,吞噬了一干二净。
突然间,再也感受不到,远方的那份牵挂了。
挣扎着支撑起身子,痛苦迫使双手在地上用力的抓着,指尖血肉模糊,指甲已经断裂了大半儿。
杨臻眼睛通红,呼吸逐渐变的断断续续,口中不停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裳,仰起头,望着漆黑绝望的夜空,撕心裂肺的哭喊了一声。
“大哥!”
这一声,唤出了她心中所有的伤痛,随着声音落下,杨臻的身体轰然倒地,看着雨滴在眼前溅起的水花,眼神渐渐变得涣散,失了所有的光彩……
凉城外,林徐努力的用手,捂住自家公子的伤口,但鲜血还是不停的流了出来,直到脚下的雨水,都成了鲜红。
杨禹用最后一把力气,将林徐推开,将所有胜利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林徐身上。
林徐知道公子救治无望,心痛的抹了一把眼泪,重新拿起兵器,迎上了冲过来的敌人。
虽然天将入夏,但身下的雨水,依旧让杨禹觉得冰凉刺骨。
他一直以来,努力的坚持着自己的生命,苟延残喘,只不过是因为,同命蛊一人死一人必重伤的规律在那里,他活着,是怕阿臻受到伤害。
可从凉城突然被袭的时候,他就知道,怕是阿臻,迟早要面对这一次劫难了。
多年未握剑,再握起,只觉得已经力不从心,配不上那锋刃凌厉的宝剑。
最近的几次梦里,他总梦见令蝉,边为他缝着过冬的衣袍,边笑话他舞刀弄枪的样子,不如阿臻潇洒。原来他确实已经生疏了这么多年,他的身体,再也担不起守护凉城的大任了。
被敌人的长矛刺穿身体的时候,杨禹最担心,最愧疚的,就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拖累了自己的妹妹。小时候下同命蛊时,他们兄妹两个还牵着手,到墙根角落偷喝了外公的果酒庆祝,庆祝他们两个人,有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牵连。
随着时光慢慢长大,他只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若没有这份牵连,他早早的死去了,阿臻也不会陪着他,受这太多的苦。
雨,下的越来越急,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杨禹的浑身已经被雨水打透,麻木的身体,任然能感觉的到那刺骨的冰凉。
冷,很冷。
怔怔的望着夜空的某一点,杨禹痴痴的想,不知道,令蝉手中过冬的棉衣做好了没有,他最喜欢她在衣襟里,绣一片淡翠的竹叶。
熟悉的清香传入了杨禹的脑海,侧过脸,看着纷乱泥泞的战场上,打斗嘎然停止。
一个素色衣衫的女子浅笑着,撑着一把油纸伞款款走来,头上绾着长发的,是那支他挑了一条街的白玉簪子,正如她的人一样,干净温柔。
雨伞遮住他的身体,杨禹轻轻浅笑,令蝉总是不许他淋雨的,阿臻和长歌在春雨里嬉戏打闹,他却总是和令蝉一起站在伞下,因为若生病了,令蝉又会为他担忧上好多天。
望了望天,这次令蝉竟没有责备他淋了雨,而是向他伸出手,将他轻轻拉起。
“公子,我们走吧!”
“好。”
杨禹慢慢闭上了眼睛,把今生所有亏欠令蝉的承诺,变成了一个“好”字。
乾一阁里,一阵夹杂着湿气的夜风袭来,卷灭了桌上的蜡烛。
沐卿到窗后关上窗子,重新回道桌前,扶起烛台,把蜡烛燃上。
豆大的灯光渐渐跳跃成拇指大小,沐卿身形一顿,望着被烛台打乱的支离破碎的棋局,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大局未动,却有两颗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支离破碎。
沐卿伸手捻起碎裂的白玉棋子,一不小心,尖锐的利檫刺破了手指的皮肤,一滴鲜红的血沾上了洁白的棋子,显得那破碎的一面,更为凄惨。
百密一疏,总有些意外发生。沐卿把那破碎的棋子握在手心,如今全局已定,只是不知道这棋,还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