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风。
看着杨臻渐行渐远的背影,沐卿骑在马上,冰冷的风吹起几缕头发,把眼前的景象打的纷乱,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这样算计,是不是终究不好?”
身后的林风听了主子的话,以为是在问他,便上前回道:“阁主之前的盘算,不过是为了夫人能够顺利安葬,以后也不过是为了乾一阁,就像杨姑娘为了凉城,用其兄长的身份,欺骗着世人一样。”
沐卿长叹,乾一阁所拥有的财富和秘密,一旦沦陷,足以让乾一阁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绝不能手软。
路过青缈峰附近时,杨臻与曾路分了手,独自快马加鞭赶回凉城。
凉城一切尚好,都如她走的时的模样。
回到康王府,杨臻直接去了大哥那里,把红绛的果实交给了他,又与大哥讲了这一路上惊奇的所见所闻,只除了外婆下“子母同命蛊”这件事情,外婆走了,她不想再让活着的人背负太多的自责。
杨禹坐在小炉旁听着妹妹眉飞色舞的讲着,心底涌现出无比的羡慕,妹妹是鲜活的,不像他,还未下雪,已经要守着火炉子过日子了,不过这样听听也好,阿臻去过的地方,就是他去过的地方。
若鸢说的没错,父王服用过红绛的果实以后果然见好,不消几日,便可以坐着轮椅出门晒一晒初冬的暖阳,有时候,甚至可以清醒一整天没有昏睡,这个结果,已经让杨臻很是欢喜了。
近日大哥管的严谨,不许她总喝酒,杨臻无聊,只得跑到教场上,每日和张艺一起训练训练刚招的新兵。
圣旨下来的时候是大哥接的,旨意传到杨臻耳朵里时,刚刚喝进口里的果茶喷了张艺一脸。
半月后魏国皇帝生辰,陛下派兵马大将军成翊携同凉城世子杨禹前去祝寿,传圣旨的人还特意说明,这次机会是成翊大将军亲自到皇上面前求的。那人本意是做个中间好人,让杨臻感激成翊,却不知杨臻已经恨的牙根痒痒,只觉得五雷轰顶阴魂不散。
张艺在一旁想着主意说道:“老大,你可以禀告皇上说你病重,去不了了!”
杨臻瞄着张艺的头,伸手就是一记爆栗,“什么馊主意,抗旨啊?这圣旨都下了,只要人还活着有一口气,抬也得抬的去,何况前一段时间还生龙活虎的打仗呢,怎么突然就不行了?而且,我凉城必须有一个能担当风雨的主人,不能让人看着弱势!”
张艺习惯性的揉着并不是很疼的脑袋,撇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心道都既然都决定要去了,做出那么惆怅的表情做什么?
杨臻唉声叹气了半晌,最后还是起身奔向了大哥的院子。
路过王府的后花园时,杨臻撇见长歌坐在阳光下,在手中白色的帕子上绣着什么,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杨臻悄悄过去,猛喝一声,吓了长歌一吓。
长歌大叫着捂住心头压惊,杨臻则拿过长歌绣着的帕子看了看,“呦,我们的野丫头都成了大家闺秀了,这都开始绣花儿了,你看这梅花绣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长歌插着腰,“哼”的一声。
“怎么?生气了?我这是夸你呢呀?”
???长歌撇撇嘴,“人家绣的那是桃花嘛~”
杨臻尴尬,竟没有夸到点儿上,于是把手帕还给长歌,肃了肃嗓子说道:“大哥不懂这些,没有看清。”
没想到杨臻一句话,长歌叉着腰,气焰更嚣张了,“大姐!你又开始骗人!大哥从来都比你温柔,不会吓唬我,而且那天大哥还夸我的桃花绣的好呢。”说罢指着缝的乱七八糟的花朵朝杨臻说道:“你看这里,花蕊的部分桃花和梅花是不一样的。”
见被拆穿,杨臻整了整衣领说道:“我是分的清桃花和梅花的,既然看错了,就有看错的原因?”
长歌呆呆的追问道:“什么原因呀?”
杨臻转身走开,走了与长歌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回头笑说道:“因为你绣的太烂了!”说罢加快了脚步朝大哥的院子走去。
长歌气的在原地直跳脚,绣了这么多天,竟然被一个针都不会拿的人嘲笑绣的烂!长歌重新拿起手中的帕子细细的看了看,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也嫌弃她绣的不好。
杨臻在转角处看见长歌从生气转为娇羞的表情,那摩挲着手帕的样子,分明像是在触碰着心爱的人。杨臻浅笑,桃花?怕是长歌那小丫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罢,果然长大了。真好,只希望她以后能幸福,莫要像她一样,对爱情已经没有了渴求。
刚到了大哥的院子,伺候的晚樱迎了上来,朝杨臻“嘘”的一声,悄悄说道:“公子刚刚睡下。”
杨臻心头担忧,每到冬天,大哥的身体便会更加虚弱,今年的精神,似乎比往年更差些。
杨臻叹了一口气,离开大哥的园子,明日就要启程了,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跟大哥告别。
次日一大早,杨臻便起身去了大哥的院子。
已经转醒的杨禹半倚在床上,披着墨色的头发,脸色和唇色都略显苍白,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的碗,浓浓的药汤令杨臻还未走近,便闻到了扑鼻的味道。
杨臻心疼,几步过去接过大哥手中药碗,舀起一勺,在唇边吹了吹,递到了嘴边。
杨禹浅笑着喝下妹妹喂的汤药,把碗重新从杨臻手中拿了回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瓷白的碗,把药端到唇边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难以下咽的汤药而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清茶白粥。
“大哥还好,自你回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杨臻心下失落,低声开口,“可是大哥,我又要走了。”
“嗯,我知道。”杨禹柔声应道,带着一丝细微的鼻音,“你,怎么看?”
杨臻环抱着胳膊,气的脸都鼓了起来,“谁知道那成翊抽的哪门子风?非要拉上我!”
“此次皇上许你和成翊去,怕是想让你俩之间有一个人能与魏国公主联姻,巩固边疆。”
“皇帝不是有那么多儿子孙子么?”
“皇位之争令诸皇子之间本就纷乱,皇上也是为了稳固大局,而凉城或翊无论谁娶了魏国公主,都可以使大局不动,令太子顺利登上皇位。”
“太子不是有个叫燕楚的皇太孙么?”
“皇太孙也是未来的皇帝,大梁的皇后向来都是大梁有德之家的优秀女子,日后怎可让他国公主与皇帝共掌大梁的天下。”
“那不是还有……”
杨臻话未说完,杨禹伸出手指稍稍用力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使得杨臻的头往后仰了几分。
“哪里来的那么多原因!皇帝愿意,就是最大的理由!”
杨臻嘟着嘴巴,揉了揉并不觉得疼痛的额头,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见杨禹不解,杨臻便说道:“外公说了,禹小子就是外表谦逊,内里蔫儿坏!果然!”
杨禹可以想像外公说这句话时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只看着大笑不止的杨臻,眼底带起笑意,有些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杨臻笑了片刻,撇见大哥笑的怪怪的,便问道:“你怎么这么看我?”
杨禹把身子靠进身后的靠背,学着杨臻的样子环着胳膊,慢条斯理的说道:“外公还说了,臻丫头不仅内里蔫儿坏,外在更坏!”
杨臻大笑的表情顿时呆立当场,想着那外公真是可恨,怎么什么事情都乱说。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只与大哥坐了半个时辰,杨臻便起身告别了,出了门,天空竟下起了细沙般的毛毛雪粒,扑簌簌的落在地上,然后慢慢消融,变成潮湿的一片。
晚樱追上来送了一件狐毛的披风,杨臻接过,这还是当年令蝉花了她所有的积蓄,从猎户那里买来了一张雪白的狐皮,寒风中顶着霜雪,怀里护着狐皮回到府中,精剪细裁的把狐皮缝到了月白锦缎的斗篷上。
这曾是大哥最珍视的一件衣服,如今竟转手送给了她。杨臻伸手触摸着领口柔软的皮毛,仿佛能感受到曾经孤寂无依时,令蝉带给她的温暖。那个爱到痴狂的女子,知道她与大哥此生没有可能,也知道大哥最担心的人就是她这个同胞的妹妹,于是毅然决然的随了杨臻去京都,让爱人的心能放下几分。
最长情的爱不是相濡以沫,而是天涯海角去守护你最惦念的人,令蝉做到了,而她杨臻自觉得顶天立地,却没有保护好一个令蝉……
洁白的披风打开,杨臻把它轻柔的披在身上,温暖的感觉瞬间包裹着她,这里面有令蝉和大哥给她的最厚重的温度。
临行的时候杨臻骑马去找了小六子,打算让小六子随她一同前去,可到了营中,小六子抱着张艺的腿死活不肯撒手,那表情分明就对杨臻写了,生是他艺哥的人,死是他艺哥的鬼。
既然对方如此决绝无情,杨臻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强人所难,所以奸诈的冲小六子一笑,从他眼皮底下硬生生的带走了他的艺哥,出门走了几里地,杨臻想起当时小六子呆若木鸡的表情,还哈哈大笑的停不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