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沐卿主仆二人也算是个路见不平好“车”相送的英雄好汉,反观她杨臻,倒成了个蹭吃蹭喝的人,而且蹭了这些日子下来,依旧底气十足。
杨臻安慰自己,凉城有难,若不是急着赶回去,才不会厚着脸皮坐他的马车,况且蹭的一个是“神棍”的东西,更不应该感到羞耻。
沐卿自喻风度翩翩学富五车,却殊不知已经被别人盖上了神棍的帽子。
好车好马,果然是好车好马,日夜兼程不过三日功夫,杨臻便已经站在了属于凉城的土地上,比她预想的要早一点,这样她就可以为凉城争取更多的时间了。
刚刚入夜,月色朦朦胧胧的透出光来。
杨臻一行人为了不引起北狄兵的注意,把马车停在了凉城外的镇子上。
杨臻站在小山坡上,指着前方层层叠叠的山脉说道:“北狄人应该是从西北方向围住了凉城,凉城地势易守难攻,你们步行从东面山坡处,用轻功翻墙可以进入,倒是有岗哨,如实告知缘由即可!”
沐卿望着山峦虚掩中的凉城,像是一头被困于笼中的猛兽,濒临死亡,只等着有人能撬开困着它的枷锁。看着身旁自信风发的女子,虽路途奔波衣衫狼狈,却有着敢于捍卫一座城池的担当。
沐卿朝着杨臻做了个揖,“多谢姐姐指路!”
杨臻轻笑,摇了摇头,“是我该谢你紧要关头载我一程,若此次凉城能安稳度过危机,他日有缘再见,我一定请你痛饮几杯!”
“好!”沐卿爽快的答应。
“你可以到康王府找我,我叫杨臻。”
“在下沐卿。”
“嗯。”杨臻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要先行一步了!沐卿,告辞!”
“告辞。”
山风吹把沐卿的衣袍吹的飒飒做响,看着杨臻远去的身影,林风上前劝说道:“少主,阁主不许您插手朝局的事情!”
沐卿面无表情,眸中清冷,音色失了与杨臻说话时的几分纯真,“不插手朝局,不代表不推动局势。我不过拨了其中一颗小小的棋子而已。”
蓝衣的林风沉默片刻,犹豫道:“那凉城,还去不去?”
沐卿转过身,背着袖子逆着风向走去,衣角飞扬,“去把母亲的那幅画像取来,若凉城当真不保,藏卷库一把烧了便是。”说到放火,沐卿突然想起杨臻持刀劫车的无赖模样,轻轻一笑,自古杀人放火罪大恶极,他俩刚好占全,不过有她,藏卷库,怕是到不了被烧毁的那一步。
夜深人静,树杈上的鸟儿发出几声“布谷”“布谷”的叫声。
暗处,一抹身影飞快掠过,到了城墙前,带着勾子的长绳在手中抡了几个圈,嗖的抛了上去,稳稳的勾住城墙。
杨臻试着拉了两下,见绳子稳固,抓着绳子提气一跃,几步踏上了城墙。
没有刻意隐藏,守卫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她的身影。
“什么人?”
尖锐的兵器朝杨臻刺来,杨臻侧身躲闪过,没有还手。
还未开口,不远处快速袭来一人,长刀在其手中耍的比一把匕首还灵活,仿佛片刻间便能把面前的敌人削成肉片。
那人刚刚出招,杨臻就已经认了出了是谁,?躲闪着与他过了几招,一个翻身跃至那人身后,快速勒住了那人的脖子,动作快捷有力。
身前的人呲牙咧嘴呜呜的挣扎着,杨臻在他背后指点道:“张艺,你的刀法精进不少,可是周身漏洞还是太多,我说过,这样在战争中遇见高手,太容易受伤!”
脖间的禁锢渐渐松了下来,张艺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不可置信的问道:“老……老大!?”
杨臻踹了他一脚,“不是我你早死了!”
张艺自动忽略了杨臻的嘲讽,在朦胧的月光下,瞪着眼睛使劲的瞧,生怕又是自己出现的幻觉,不过这次如果是幻觉,也太过于真实了。
“老大你回来啦!”张艺兴奋的说道。
“嗯。”
杨臻无视张艺的一惊一乍,自顾自的朝城墙下走去。
“老大,老大!太好了!你回来了,就算打死我也成,反正像你这样的身手,全天下也挑不出几个来,世界那么大,我已经倒霉遇见了一个你,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了!”
再次听到张艺的碎碎念,杨臻没有像之前那样恶狠狠的怼回去打击他,反而觉得异常亲切。“凉城怎么样了?”
提起凉城,张艺玩闹的性子也逐渐收敛了起来,快速禀告道:“北狄人截了渭河的水源,现在虽然入了秋,太阳还是毒的很,不过几日下游河里的余水便被晒的所剩无几。这些日子,城里人不能外出,靠着剩下的粮食水源,虽难熬也能挺些日子,只是就这样被北狄军铁一样的困着,林徐大哥说,北狄人不是想要困死我们,而是想要困死城中百姓和将士们的意志!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凉城就有救了!”
“朝廷的支援呢?”
“派了青州的刘虎来,虽然林徐大哥与那刘虎里应外合与北狄人打了一仗,但没多久那刘虎脓包就被北狄人打跑了!”
杨臻簇着眉头回想,青州与凉城相龄,那刘虎她自然也听说过,不过是个借着祖上风光的纨绔子弟,没什么真本事。“我父王与大哥怎么样?”
张艺脚下一踟蹰,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王爷,王爷急火攻心,昏昏醒醒已经两天了。公子……公子坐阵指挥,击退了几次北狄人的进攻之后,便有些熬不住了,晚樱姑娘说……说……”
杨臻心头一紧,蹬了张艺一眼,训斥道:“大老爷们儿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张艺身躯一震,快速禀告道:“晚樱说,为公子换洗的手帕上,有血迹!”
杨臻面色如常,脚下的步子愈发急了,慢慢的变成了一路小跑,“胡军医可为父亲和大哥诊治了?”
“诊过了!王爷没有大碍,灌几副汤药修养几日便可好转。只是公子,好不容易养些精气神,怕是动了根本,就不好了!”
杨臻脚步顿了片刻,朝张艺吩咐道:“我先回王府看望父亲和大哥!通知林徐和副将们,半个时辰以后,营中集合!”
“是!”张艺声音洪亮的回答,端端正正的在原地为杨臻行了一个军礼,没有因为杨臻是女子而有丝毫轻敝,那种敬佩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的心底。
天空中,清纱半遮了月亮,朦胧的月光似乎把地面铺上了一层白霜。
雕花的青瓦水缸里,鱼儿不时翻出身子吐出一个气泡,水草密密麻麻的爬出了缸外,长的倒也青翠欲滴。
杨臻亲手拂过,想起当年母亲为了教她修身养性做个恬静的女子,让她养养花草读一读诗书,她却把几株睡莲养成了一缸水草,母亲被她气的直跳脚,还是大哥说水草清新,看着更有生命力,还命人把水缸搬到了他的院子里,母亲这才消了气,没有罚杨臻写太多篇大字。
屋里的灯火还在燃着,窗户上映衬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杨臻行至门前轻轻扣了几下,柔和中有些无力的声音响起,“晚樱,进来罢。”
杨臻推开门进去,想念已久的亲人就在眼前,还是喜欢穿素白的衣袍,骨节分明的手在面前的地图上指点思索着什么,不时眉头紧锁。
桌上的茶碗里还冒着几缕热气,未走近,杨臻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心头一疼。
察觉有人进来,杨禹背对着说道:“晚樱,我会记得喝药的,你去睡罢。”
这个声音一如从前,音色温润,只如今有些无力,却依然熏暖了杨臻的耳朵,喉中有些干涩的开口,“大哥。”
面前的人身形一怔,猛的转过身来,那唇那眼竟与杨臻有着九分相似,不过多了几分病态,此时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时怔住。
“阿臻。”杨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唤了一声。
杨臻微微一笑,眼底已经泛了红,应道:“是我,我回来了。”
杨禹几步走到杨臻面前,看着这个日思夜想的妹妹,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拢到了耳后,心疼道:“阿臻,你瘦了。”
杨臻眼底闪了泪花,努力摇了摇头,“大哥,我很好,很好!”
杨禹渐渐镇静下来,不管什么原因,他惦念的阿臻就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比什么都好。
“可去看过父王了?”
“悄悄看过了,已经睡下了。”
“嗯!”杨禹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问道:“他呢?”
“我自己回来的。”
一句话,杨禹便已经恍然大悟,一颗心仿佛被人抽丝剥茧一般的层层切开,若不是他无能,像阿臻这样的女孩儿,一定是快活自在的。本以为嫁给成翊那样天下少有的姣姣男儿,对阿臻和凉城来说,都是两全其美的,只可惜终究不是良配,情之一字,强求不来,只苦了阿臻,误了一辈子的幸福。
杨臻看着面前同样闪了泪光的大哥,不管是受过刀伤剑伤,还是日复一日病痛的折磨,都从未让他流过一次泪,今日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却让她见过了他从未有过的悲伤。
杨臻上前拥住杨禹,喉中梗塞的吐出每一个音符都觉得异常艰难,“大哥!我不走了!能陪在你们身边,就是阿臻最大的幸福。我热爱凉城的每一寸土地,热爱这里的每一位将士,这里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大哥,阿臻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影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