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叶子,渐渐由深绿变为浅黄,秋风一吹,落了一片又一片。
杨臻难得醒着,披了件夹棉的斗篷坐在院中,看着纷落的叶子落了满地的金黄。
成翊这些日子再没有去过营中,而是每天陪在杨臻身边,在她一天之中清醒着的短暂时光里,陪她说说话儿。
身侧有人坐下,带着熟悉的气息,杨臻侧过脑袋靠在成翊肩上,望着辽阔的天空问道:“今日,是不是萱灵出嫁的日子?”
“是的。”
“她还小,就要一个人去魏国了呢。”
“她更小的时候不是去过么!如今赵熙做了魏国皇帝,他为人正直,一定会好好待萱灵的。”
“今时不同往日,怕是他们彼此,心境已经变了。”
一阵秋风吹过,带着些许微凉。
成翊伸出胳膊,揽在杨臻肩头,把她身上的披风压紧,顺手抚摸着手心柔软的长发,道:“梦婷走的时候,你让她带了什么给萱灵?”
在外面坐了半个时辰,杨臻觉得有些累了,阖上眼睛,轻声道:“我把红云鞭送给萱灵了,今后,我怕是再也舞不起它了,毛外公的杰作,与其在我手中蒙尘,不如把它送给能用的上的人。萱灵唤我一声师傅,我虽未教过她什么,但她也算师出青缈峰,红云鞭送给她,一来物尽其用,二来,也希望萱灵身再异乡,可以保护好自己。”
“嗯。”成翊喉中低沉,“没有红云鞭,你还有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杨臻眼底带上了暖暖的笑意,感受着成翊坚实的怀抱,格外贪恋这种相濡以沫的感觉,若可以,她也多么希望能和他白头偕老。
肩头的人不再言语,均匀但有些虚弱的呼吸声传来,成翊侧脸看着他爱到骨髓里的阿臻,觉察的到这些日子,她的生命似乎在一丝一缕的离他而去,而他竭尽全力,也难以握紧。
努力抬眼望着广阔湛蓝的天空,成翊把眼眶中的一些东西逼回心头,他不能妥协,一定能有什么办法,把他的阿臻留在世上。
杨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趴在成翊的背上,随着他一步步的行走,慢慢的起伏。
掀开斗篷的围帽,杨臻看了看四周的山水小路,虽已深秋,路边却还有几朵毅然开着的小小野花,在枯黄了大半儿的荒草丛中,格外显眼。
山风一吹,杨臻提起了些精神,搂住成翊的脖子问道:“我们要去药陵谷?慕容季,能比沐卿好么?”
“不知道,自从你嗜睡之后,沐卿就离开凉城了,只留下了几天的药材,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乾一阁事务比较多,他该是有事情了。”
“嗯。”
药陵谷的山谷处,依旧跪了不少人,人们神情绝望,不断发出哀哀戚戚的哭声,有几个不知为何,脸上还带了挨过打的青肿痕迹。
走近了,成翊背着杨臻绕过求医的人们,径直往药陵谷的山庄里走去。
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拉住成翊的衣角,好心的劝告道:“哥哥姐姐莫再往前了,慕容谷主不喜人跪在门外,而且方才,过去了很凶的一帮人,见人不顺眼就打,你们要是求医,也等那些人走了再去吧!”
杨臻把头抵在成翊脖颈间,低声说道:“好久没有遇到这么蛮横的人了。”
“我带你去看看?”
“好!”
“要留名号么?”
杨臻贴着成翊呵呵一笑,“你不是嫌弃名号太难听么?”
“我后来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
小男孩儿立在当地,挠着脑袋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有些担忧的想着,那两人其中一个那么弱,也不知道呆会儿会不会被打死。
药陵谷大门紧闭,门外果然围了一些人,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被人抬上山来,几个粗壮的大汉,正在粗鲁的敲着木头的大门,想来也是前来求医的。
那两扇有些破旧的木门,阻断了多少达官贵族江湖侠客的祈求,如今竟快要被那几个大汉拍打出一个窟窿。
杨臻远远的望着,心想不知好歹的家伙,怕是来之前,没有打听打听上一个在药陵谷闹腾的人,尸骨在哪个肮脏的泥土中埋没。
成翊背着杨臻行至门前,拍了拍那其中一个大汉的肩膀,道:“这位兄台,请让一下!”
“滚开!”
那人扭过脸,一脸横肉狰狞,朝着成翊怒骂道。
成翊果真后退了几步,然后轻轻放下了杨臻,伸手为她拢了拢斗篷。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杨臻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不远处可以坐下的一大块石头走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提醒道:“我数到一百,过了算你输哦。”
“八十就可以了。”
“一……”话音刚落,杨臻奸诈的一笑,已经报起了数。
成翊宠溺的摇头,转过身,朝着那骂人的大汉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子是威虎派的!你小子问这个做什么?找死啊!”
成翊眸色漆黑,闪过一丝冷酷,“没什么,只要不是青缈峰的就好!”
“十,十一,十二……”数数的声音仍在继续。
成翊薄唇轻扬邪魅一笑,说道:“我要尽快打倒你了,不然夫人会看不起我的。”
那大汉本就因为被药陵谷拒之门外而生气,听了成翊的话,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愚弄,攥起铁锤似的拳头,朝成翊的脑袋打去,若普通人受上这一拳,不死也要落下残废。
成翊侧身躲过这来势汹汹的一拳,未等那人把胳膊收回,快速伸手掐住了那人的手腕,带着运行的深厚内力,如鹰爪一般将那人钳制住,不过一瞬功夫,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那人粗壮的手骨,在成翊的一握之下,应声断裂了。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惨烈的吼叫声盖住了杨臻有些孱弱的声音,但成翊侧耳,仍在细细的听着。
“妈的,找死!”周围的人眼见同伴儿被打,纷纷围挡了过来,试图把成翊困住,狠狠的教训一番,有两个,甚至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大刀,大有把人砍死在当场的架势。
“四十四,四十五……”
听着数数的进度,成翊不再同他们废话,纵身跃起,一脚踢在了冲在最前面一人的胸口,那人立马如一张破布一般摔出,重重的落在地上,闷声吐出一口污血。
不用太花哨的招式,简单沉稳,直逼要害,片刻功夫,几个威虎派的人,纷纷倒落在成翊脚下。
杨臻远远看着,成翊的一招一式,还如当初的样子,那时他们虽为夫妻,却还形同陌路,如今想想,他们的缘分,老天安排的也着实有趣。
几息之间,被成翊打倒在地的张牙舞爪的几个人,或昏死过去,或抱着伤处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哀嚎。
凌厉的刀风自脑后袭来,带着不留余地的杀意。
成翊神色一峻,提起手中流霜阻在身后,“噹”的一声,刀剑相撞,把那举刀砍人的人震开老远。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杨臻数着数,看着不堪一击的几个男人,觉得如今的江湖,愈发不景气了,这么几个虾兵蟹将,竟然都敢自立帮派了,怕是匡扶正义的人少了,才由得他们这群人蛮横猖狂不知好歹。
举刀的两个人兵分两路,从成翊前后方同时出击,脚下还迈着什么怪异的步法,让人越是想要凝神看清他们的身形,越觉得虚影重重,变幻莫测。
杨臻眉头一挑,来了兴趣,无赖的把口中数数的节奏加快了一些。
“七十,七十一,七十二……”
腹背受敌,危险将至之时,成翊竟闭上了眼睛,侧着耳朵听着两人几乎相同的步伐。就在两人即将接近身旁的时候,成翊猛然睁开眼睛,流霜带着剑鞘飞出,直击向身后一处,与此同时,成翊的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速度之快让人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黑影儿,瞬间扼住了身前那人的咽喉,咔嚓一声,那人瘫软在地,脖子拧成了一道怪异的弧度。
而随着身后一声惨叫,古朴的刀鞘直直没入背后偷袭之人的胸膛,震碎了那人的心脉,当场毙命。
还未正真与对手过招,这两人已经彻底败了。
至始至终,成翊的流霜剑从未出鞘。
“七十九。”数数的声音随着打斗的结束戛然而止。
杨臻望着地上或死或伤的人,朝着成翊问道:“你与这威虎派有仇?”
“没有,不过来时路上,听闻了这些人的恶迹,也算死有余辜吧。”
“哦。”杨臻点头,坐在石头上用手托着脑袋笑道:“那祝贺成大侠,又一次匡扶正义,为民除害喽。”
“是夫人教导的好。”
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哐当一声打开,慕容季一身青灰布衣,神色淡漠的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脸色苍白的杨臻说道:“命都快没了,还在这里互相吹捧!”
听这话,杨臻有些不赞同了,护短的说道:“哪里是吹捧?慕容谷主见过我家这样优秀的夫君么?”
听妻子这么明目张胆的向别人夸赞自己,成翊竟一时语顿了。
“哼。”慕容季鄙视的轻哼一声,“见没见过他这样的男人另说,脸皮厚成墙砖的丫头,我倒只见过你一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