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岁的孩童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好奇,几块颜色深深浅浅的石子,都能引起浓厚的兴致,玩上大半天。
杨臻坐在园子的石凳上,看着不远处,秦槡哥哥粉雕玉琢的大儿子,半蹲在地上拨弄着几颗石子玩耍。而她身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正躺在晴箐表妹的怀里,吮着手指,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树上晃动的叶子。
自从成翊道明了他与文梦婷的关系,杨臻再见文梦婷,想着自己之前的行为态度,觉得很是尴尬,好在那文梦婷虽文文静静,却是个热性子,并未将她的恶略放在心上,而且一大早,就将她拉到了秦槡府上。
其实文梦婷也是没有办法,她信誓旦旦的在皇帝面前下了军令状,发誓一定会引秦槡进京入朝,可来到凉城已经将近半月,任凭她如何劝说,那秦槡还是丝毫不为之心动,到最后,干脆闭门不见。
如今她能坐在秦府的园子里,喝上一杯清茶,只因为今日,她带了成翊嫂嫂前来。简单了解过他们之间的一些关系,文梦婷知道,若这世上还有人能说动秦槡,那估计也只有她这成翊嫂嫂了。
不过好不容易等到成翊嫂嫂身体好转一点,匆忙拉了她出来,可不巧,秦槡回师门为老师贺寿,不在府中。文梦婷满心的希望,又化作了一滩泡影。
杨臻伸手逗弄了晴箐怀里的孩子一把,把看树叶看的正入神的娃娃,引得撇了撇嘴巴。杨臻呵呵一笑,觉得甚是可爱,拉了拉孩子的小手,却没有再抱抱了。
她一身病气,招惹了孩子总不好。
看着杨臻,晴箐坐在一旁一直红着眼眶,她那对儿最出色的表哥表姐,一个去了,一个竟成了如今模样,越想着,眼泪就要扑簌扑簌的落下。
杨臻从孩子手中抽出手指,轻轻刮了晴箐表妹的鼻子一下,笑说道:“小时候是这样,成亲以后是这样,这都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是这样!”
晴箐噗嗤一声破涕为笑,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撅着嘴巴说道:“这辈子就这样了,改不了了。”
“唉!”杨臻故做叹气,“亏的娶了你的是秦槡哥哥,若换做别人,早被你哭的焦头烂额了,如此看来,秦槡哥哥也是行了个大好,拯救了当初上门向你提亲的那些人。”
晴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被杨臻这话一逗,竟还红了脸,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羞涩的说道:“秦槡是个好丈夫。”
杨臻喝了一口杯中的枸杞茶,淡淡的,没有什么味道,心里却替表妹感到温暖。
“这世上秦槡这样的男子少有,表妹,你要珍惜。”
“嗯。”晴箐点点头,看着杨臻娇弱的模样,心里又哀伤起来。
坐在一旁,本因秦槡不在而心不在焉的文梦婷,听了杨臻的话,有些不太赞成,护短的说道:“谁说秦公子那样的男子少有?我成翊哥哥文韬武略杀伐果断,对嫂嫂你痴心一片,这几年里我见他好多次,总在对着你那支桃花簪子发呆,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日日照顾体贴,简直就是捧着含着怕化了,我看这世上,成翊哥哥这样的男人不是少有,而是绝无仅有。”
杨臻低头,那日成翊强行留下她,这些日子以来,无论自己如何冷淡,说出怎样伤人的话语,他都一如既往的体贴温柔,夜里翻个身,他都要伸手试一下她的额头烫不烫,问她渴不渴,饿不饿?
到后来,离开的心慢慢淡了,杨臻心想,自己最终还是被他磨的心软了。
看着文梦婷护短的样子,贤淑的大家闺秀,此时竟像个刁蛮的小姑子,杨臻忍不住出言打趣道:“你成翊哥哥这般好,你当初还急着同他和离?”
“这……我……”文梦婷想起意中人,突然面色羞赧,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这文梦婷见识宽广,行为大方,但闺阁中长大的女子,论脸皮,与从小野性难驯的杨臻一比,到底是望尘莫及的。
“你那成翊哥哥早已经出卖了你,把你的事情同我说了,所以你以后,不必再向着他!”
一听这话,文梦婷脸上更红了,心里显然也十分接受杨臻的“挑拨离间”,决定找个时机,也要把她的成翊哥哥“出卖”一番。
成翊进来时,正瞧见她那妻子端坐在那里,不知说了什么,竟惹的在场的两个女人都红了脸,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他的阿臻,怕是又在调皮了。
浅色的薄锦暗纹披风,披上了杨臻肩头,成翊轻声道:“有些起风了,怕是快有雨了,我给你送披风来。”
杨臻伸手把披在肩上的披风带子系好,看了一眼已经跑远的孩童,回头对成翊说道:“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去吧!”
“好。”
杨臻听在耳朵里,似乎这个“好”,是成翊近来说的最多的一个字。
上了马车,车夫把车赶的平稳缓慢,在杨臻快要昏昏入睡的时候,到了王府的门前。
成翊把杨臻抱下马车,揽着她准备进门的时候,却突然被一个衣衫破旧的人,拦住了去路,哭哭啼啼的爬在他们面前。
杨臻细细一看,面前这蓬头垢面的女子,不是当初她放走的燕龄,又是谁?
燕龄望着成翊,看着他抱着别的女人,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却见满手脏污,又缩了回去,哭的凄凄惨惨,抽噎着说道:“成翊哥哥,我找你找的好苦!”
又来一个妹妹!
杨臻看了成翊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类的追求者已经见怪不怪,心中暗想,莫不是小时候他也泡了桃花酒?转眼再看那地上的燕龄,身上有被鞭打过的痕迹,一双鞋早已经破损了大半,磨的脚上浸着鲜血,头发乱蓬蓬的一团,眼睛哭的红肿,毫无形象可言。
其实说到底,这燕龄也是个可怜人,杨臻动了恻隐之心,这燕龄如萱灵一样,从小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家逢巨变,虽然燕楚仁慈,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但流落在外的生活,终是不好过。
“你,随我们进去吧!”杨臻不忍,还是决定稍稍帮她一把。
燕龄神情一顿,见那曾经救她出火海的成翊哥哥面色冷峻,说出收留之话的人,竟然是她最讨厌的的杨臻,一颗心瞬间结上了霜雪。
跪在地上,燕龄朝杨臻重重的叩了个头,唇齿间清晰的吐出了两个“谢”字。
起身,跟在紧拥的两人身后,燕龄望着杨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了太多的不甘和恨毒。
晚饭的时候,多一个人,饭桌上自然也热闹了不少。
燕龄似乎经历过了,懂事了不少,主动帮着一起摆了摆碗筷,不时露出的手腕和胳膊上,伤痕累累。
杨臻在青缈峰见她的时候,还未见她有太多的伤痕,怕是离了那穆丘昇以后,本就不谙世事不知江湖险恶的她,又遭受了不少凌辱,一番梳洗过后,倒还依旧美丽,只不过少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了。
再看看文梦婷,杨臻本以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文丞相的死与静王不无关系,文梦婷会把怨恨牵扯到燕龄身上,却没想到她淡然自若,直接忽略了燕龄。杨臻低笑赞叹,怪不得一个女子,先嫁成翊,而后竟有可能登上后位,听着荒唐,可别人或许不行,但她文梦婷,倒是有可能的。
杨臻伸手,本想捻起一杯酒,却被成翊抢先端走,换成了一杯果茶。
自认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杨臻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多大度,摇晃着杯中橙红的液体,对着刚刚坐下的燕龄说道:“我可未生出收留你的心思,不过我知道你大哥在哪里,等你把伤养好,就去找你大哥吧!你跟着他,总比自己在外头好过些。”
燕龄低下头,泪水瞬间流下来,痴痴的望着成翊说道:“成翊哥哥,我找你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最后却被坏人抓了去,要不是在青缈峰,得了臻姐姐与一位公子的相救,我还无法逃出魔爪,燕龄还没有谢过姐姐和那位公子呢。”
说罢,燕龄端起面前的酒水,朝杨臻恭恭敬敬的敬了一杯,见成翊无甚反应,接着说道:“后来,我本想来凉城寻你,没想到……”
擦拭了一下眼中的泪水,燕龄悲惨戚戚的说道:“没想到又遇上了坏人,他们打骂我折磨我,我以为我快要死了,但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话音落下,燕龄哭的更为伤心了。
杨臻同文梦婷对视一眼,文梦婷执起面前的果水,悄悄举起,敬了杨臻一杯,含笑不语。
杨臻接受了这个恭敬,轻抿了一口果茶,再看那燕龄,觉得她到底是成长了,带了脑子,先是暗示她与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后又进行自我凄惨的描述,想要引起成翊的同情之心。
杨臻觉得有趣,不知道面对这么痴情的追随者,成翊,有没有被打动呢?
“你寻我做什么?”
冷不丁的,成翊来了这么一句,太过于直接暴力,不仅燕龄,连杨臻都有些措手不及。
喝下一大口果茶压压惊,杨臻心道,好无情的男人。
可不,这一句话,燕龄眼中的泪水,流的更加汹涌了,抬头看看成翊,再看向成翊身旁的杨臻,指甲默默掐紧,努力的压制着心头的恨意。
成翊多事的把杨臻手中的果茶又夺了去,温柔的训斥道:“少喝一些,不然晚饭又吃不了多少了!”
杨臻也听话的没有再喝,觉得成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比婆婆妈妈更婆婆妈妈的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