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Dr医院
妈妈持反对意见,但爸爸说,这种事等不得,多等一天,对我的病就不利一分。
医生也说过,在化疗的四个至六个疗程之后,做移植的效果最佳。而且像我这种年龄段的人,移植成功后的恢复也会比其他年龄段的要好。
不知道是不是十八床老人听懂了我爸妈商量移植的事,她突然说了一句话。
是上海话,吴侬软语的,我完全听不懂。
紧接着那个来为她陪床的女人也说了一句,听语气是在附和老人的话。
我实在听不懂她们的话,但我爸妈懂一点,于是我想着问妈妈,她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说的那家医院,能做移植,是吗?”
这句话是妈妈问十八床的老人的,老人忙点头:“诶,对,那是家专门做骨髓移植的医院,就在上海的M区,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语言切换到普通话模式,我总算听懂了,原来她是在说能做骨髓移植医院的事。
(移植的医院地点牵涉到隐私,一些明显的地点会用字母代替。)
十八床的老人说M区有一家医院,专门治疗白血病人,尤其是移植,做的最多。
“那家医院叫什么,有时间我让我老公去看看。”我妈妈问道。
可能真觉得找到条能看见光芒的路了,我听到妈妈的话中还带着些激动。
老人似思索着,说:“好像是叫什么Dr医院,是不是这个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可以找人问问上海W医院在哪。”
“Dr医院就在W医院对面,很容易找的。”
又有同在上海的热心病人接话道:“W医院就在M区吧,M区在上海郊区,离这里蛮远的,你们打车去不划算,可以做地铁去。”
“地铁到那里,你们现在去的话,晚上就能回来。”
几个上海本地病人听到Dr医院也都热心的提意见。
看来Dr医院很有名,至少在病人间很出名。
“怎么办,现在就去看看?”妈妈问爸爸。
“这事还得两个人一起去看,但梦梦现在要人照顾,要不然,等梦梦出院再去吧。”
爸爸应该是担心我,我怕自己的原因又拖了治疗进程,跟他们说:“我现在没什么事,你们要去看就去吧。”
“你们两夫妻放心去吧,小姑娘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可以帮一下忙的。”十八床老人说道。
我总觉得她能听懂我们的话,否则,为什么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说出关键的话。
当断则断,决定了就立刻执行,当下,爸妈去了M区,我留在医院,也有些忐忑,那将是决定我将来命运的医院。
隔壁十五床,还有十八床的老人,她们都安慰我别害怕,说我爸妈很快就回来。
我:“……”
有点哭笑不得,她们真把我当小孩子了,不过,在异乡都能被关心,被在意,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更何况,她们只是同住在一个病房里,人生中的路人……不!不是路人,是同样乐观面对现实,对抗病魔的战友!
我想到以前刚入院时,知道的十三床颜雪还有她的妈妈,她们也帮助了我很多。不过,这次住院后,我就没见她们进院了,如果M区那边的医院合适骨髓移植,恐怕上次在急诊和她们偶遇,就会是最后一面了。
……
时间掐得很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不到晚上,我爸妈回来了,带来了我所不能预知的“未来”。
“梦梦,明天就出院。”
这是他们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明显听到他们语气中的兴奋,像是黑夜里漂流在茫茫大海中的人终于找到指路的灯塔的那种兴奋。
爸爸告诉我,Dr医院就真如十八床所说一样,全是白血病人,而且那里的病人有比我还小的,几岁的,甚至几个月大的。
Dr医院不像一般的三甲医院,是私人医院,只有一栋楼,四层,且第二层还不属于这家医院。
其实整栋楼都是对面W医院的,不过Dr医院租了那栋楼的一三四层。
一层大厅,三层住院,四层移植仓。
当时爸爸和妈妈一人几句,就介绍了这么多,我没亲眼见过,仅凭想象,觉得应该是家规模很小的医院,和电视上常看的整容医院有点相似。
不过妈妈说了句,环境很干净,听到这点我有些放心。
白血病人免疫力低,最怕的就是细菌感染。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特意到四楼看了移植仓里的病人。
移植仓,顾名思义,就是处在移植期间的病人住的地方,不过,我仅知道这一点。
他们说移植过后的病人都好黑,黑不溜秋的,跟非洲人一样。
非洲人……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在电视上看到的非洲人的样子,竟觉得有些滑稽,我不会也要变成那个样子吧。
当时的我对移植一知半解,我甚至以为移植是要上手术台,被医生麻醉,然后开刀……
然而事实是,什么都不需要,移植就和输液一样,把别人的骨髓输入到体内就可。
我听到后,无疑是和众多不了解移植的人一样,惊讶,震惊,还有一丝侥幸。
侥幸自己将来可能要做的手术,不是电视剧中常见到的需要开刀的手术。
“还好不是要开刀,要开刀的话,我可能吓都吓死了。”
我语气轻松的说道。
“骨髓移植的风险不比开刀小,如果是开刀的话,可能会更简单一点,把东西拿掉就行,但骨髓移植,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换掉。”妈妈说道。
她的脸色看着比刚才跟我谈论Dr医院时候变凝重了。
我不禁有些唏嘘:“移植这么可怕啊。”
“可不是嘛,骨髓移植等于把你这个人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要换了,那就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爸爸接着妈妈的话:“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看移植仓里的小孩子,除了黑点,人倒是胖胖乎乎的,到时候你多吃点,就有抵抗力了。”
看似没毛病的话,真到了那一步,一切都由不得你了。
那天,爸妈和我讲了很多关于移植的事,我对移植多少也懂了一些。
移植之前要做一个大剂量的化疗,把身体里自己的细胞杀至几乎没有;移植期间要被隔离,待在隔离舱里,也称移植仓,至少一个月;移植之后饮食,习惯上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了解完具体后,我们本打算第二天就出院,但是妈妈觉得,既然之后的治疗都在Dr医院,为了方便,最好在M区,Dr医院附近租个房子,这边租的小房子也要退掉了。
于是,搬家是个麻烦事,从静安区搬到M区。
为了不让我受累,最后还是决定在医院多住几天,而爸妈便利用这几天时间把东西都搬过去。
搬家的那几天,我大多是一人在医院,所幸没有发烧,也没别的不舒服的症状,一个人还是能应付的过来。
只是,家还没搬完,爸爸工地上又接到活了,不得已回工地上去,妈妈一个人搬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因而我在医院住的时间也要拉长。
再一次提这句话,时间就是金钱。
我不想再医院住下去,让妈妈把M区的房子打扫一下,便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莫名感伤。
十五床,十八床都在,还有十七床新进来没几天的小姐姐……
唔……算小姐姐吧,虽然她有老公,但行为习惯有点萝莉的感觉。
“小姑娘,去了那边要好好的啊。”
“小姑娘,移植好了就可以上学了。”
“……”
“小梦,要记得我们哦。”
一如既往的“小姑娘”,一如既往的“小梦”,最后那句话,彻彻底底戳中了我的泪点。
记得,一定会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我的眼眶泛酸,竟没想到这些素不相识,来自五湖四海,因为病魔聚到了一起的人也会令我伤感。
这次离开,下次真的再见不到了。
“妈妈,以后病好了,有机会再来这医院看看吧。”我哽咽着说道,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说出的话明显走了调。
“下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有可能的话,就来吧。”妈妈回道。
我知道她是附和我,我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下次再来,十八床的老人怕是不在了,十五床的温州女人也可能去别的医院了,十七床的小姐姐呢?
还有颜雪,她的未来又该是怎样的?
我们在对抗白血病的路上越走越远,却不知道路的尽头是灿烂的光辉,还是无尽的黑暗。
我们能有勇气拿起手中的利刃披荆斩棘,却不知道生活会不会再次跟我们开玩笑,把我们击的疲惫不堪。
……
从这边的医院出院后,妈妈带着我坐地铁直接到了M区的租房内。
第二次做地铁,明显没有第一次那么新奇,地铁上的人还是很多,也会有一些人把奇怪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渐渐接受了这种目光,似好奇,似打量,似害怕,似……嫌弃……
PS:今天可能再加一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