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年，兮倩和其才从深圳回到了其州，但凡若云透露出一点有关兮倩的消息，楚嘉德就赶紧告诉了方生。方生为他们的喜而喜，为他们的忧而忧，但始终不敢作声，不敢让他们知道他的默默存在。

而他自己，在美国的日子，事业上升得很快，因为有美国绿卡，和美国人结婚定居了，深得美国人信任。只是，在家里和玛格丽特却是龃龉不断，他每天都是一大早出门，晚上能到多晚就到多晚，甚至有时彻夜不归。

他曾经想将父母接到美国来住，但是玛格丽特不同意。美国的父母基本都不和儿女住在一起的。去年，玛丽老太太过世了，当时他们两人都不在身边，过世后几天，两人带着孩子回去看老太太，才发现她早就死了。人倒是睡在床上，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苍蝇蚊虫满屋子飞，尸体上都开始有蛆虫了。

方生害怕自己的父母也是同样的情况，于是想接他们二老到美国来有个照应，毕竟这么多年都没回国去过。虽然每年给他们寄钱去，二老买了新房子，所有的债也还清了，亲戚朋友都为方生感到骄傲。但方生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次想过离婚，然后带着女儿回到中国去，回到父母身边去，可是他缺乏勇气，他不敢回国去面对真正的自己，那个曾经骄傲的方生，曾经拥有自己美好爱情的方生。他宁愿龟缩在美国，至少在事业上，他能找到一丝成就感，至于内心的那些痛，就永远埋起来吧。于现在的他而言，爱情是个奢侈品，他这样的心境，根本消费不起。

玛格丽特也曾经多次对他说：“方生，我们的利用关系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和我离婚，回到中国去，我绝不拖你的后腿。”这个美国女人真是有典型的美国特性，方生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归结到她身上。毕竟她是曾经帮助过他的，后来读书期间，方生再也不用出去打工了，也是玛格丽特供他。最重要的，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女儿。他纠结过很多次，但还是决定维持现状。人生也就这么长，短短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凑合着过吧，他想着。

直到有一天，他撞破了玛格丽特的奸情，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像他一样，凑合着过自己的人生的。

那天，方生把一份重要的文件拉在家里了，下午开会要用，所以他中午必须回家一趟。他从来没有中午回去过，并且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孩子也已经大了，家里只有玛格丽特。

推开家门，他尴尬地发现床上赫然是两个人，一个是肥胖的玛格丽特，一个是美国黑人。玛格丽特看到方生回来，虽然吃惊，但也还算镇定，坐起来边穿衣服边问他：“你怎么回来了？”而那个黑人明显很害怕，眼里流露出惊恐，赶紧把自己的衣服抓过来囫囵套在身上。

方生冷眼看着这二人，嘴角抽动着，冷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文件就走了。

他和玛格丽特的反应一样，很吃惊，但也很平静。走出房门，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心底对自己笑了，好吧，这下就彻底了结吧。这二人，虽在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也还是没能培养出感情来。

那天，方生破天荒地接到玛格丽特的电话，问他是不是早点回家，方生回答是的。于是，两人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又谈了一次。

“原谅我，方生，我一直知道，你从来没爱过我，但我还是需要爱的，他，杰瑞，今天你见到的，他很爱我，他也愿意娶我。”玛格丽特很坦率。

“没问题，只是，你为什么不早提出来呢？我们可以早点离婚。”方生冷静地说。

“你是小美的爸爸，又是外国人，如果我主动提出离婚恐怕会对你不利。况且，当年我还逼着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我的心里一直还是有愧疚的。我不想主动提离婚，毕竟，这对你又是一次伤害。”玛格丽特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我们谈一谈离婚的事情吧。”方生直截了当地说。

“方生，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孩子，小美，她是我的心肝宝贝，除了她要留在我身边，其他的你任何东西都可以带走。”玛格丽特认真地说着。

“这不可能，小美也是我的孩子，我要带着她回中国。”方生很坚定，除了小美，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要。

“那就法庭上见吧。小美现在还在上小学，离不开妈妈，而且她是美国人，美国法庭绝对不会让孩子跟着你的。”玛格丽特丝毫不放弃。

方生知道发脾气没用，生气也没用，只有上法庭了。

不过小美性格极度开朗，听说父母要离婚也丝毫没有表示出不高兴，只是美国式地说：“不爱了，那就分开，很简单，以后，我就有两个家了，岂不更好？”方生有点哭笑不得，美国孩子和中国孩子还真是不一样，中国孩子看到父母离婚，可能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哪会这样轻松自如。不过这样多好啊，孩子没有心理阴影，继续快乐地生活，他也没有任何思想负担了。

很快，法庭的判决下来了。小美必须跟随母亲，方生除了带走自己的私人物品和银行卡，一切不动产都归玛格丽特所有了。

“方生，我们虽然离婚了，但还是欢迎你随时回家来。”玛格丽特很大方地和方生做了最后的拥抱，牵了小美和杰瑞的手走了。

此时，方生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他坐在美国法庭的大厅里，看来来往往的人，听嘈嘈杂杂的声音，思绪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刚来美国，一无所有，也是这样茕茕孑立，只是，现在心里有了底气，不再像那时那样惶恐和害怕了。

人生啊，总是这样阴差阳错，如果那时也能有现在这样的底气，怎么会和兮倩分手呢，大不了就是回国啊，面子在感情面前，孰轻孰重？只是，那时，物质和精神的一无所有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他在无限的恐惧中只有做出那样的选择。

如今，他事业已经小有所成，在楚嘉德那样的国人眼里，甚至是完美的教科书，除了感情上的伤痛，他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的。他才四十岁出头，人生的路还很漫长，从此以后，为自己而活，再也不要想着凑合过人生了。

他站起来，走出去，觉得全身无比轻松，他决定要回国了，去见父母，见亲朋，即使再难，也要去见见兮倩和其才，和他们好好说说这些年来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