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其才就向单位领导递交了辞职信,本以为可以办个停薪留职,如果在外面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还可以有条退路。但单位领导根本不同意,要么就辞职走人,要么就留在这里安心工作。其才决定孤注一掷,彻底辞职了。然后马上联系吴良,结果那个老板却告诉他,因为这么久都没得到他的答复,他把厂转到深圳了,问其才要不要过来。其才很生气,但工作已经辞了,现在怎么办?
其才回家和兮倩商量着,兮倩毫不犹豫地说:“那当然要去深圳啊,看报纸看电视都说,深圳现在发展得特别快特别好,前些年到那边去闯荡的人都成功了。”兮倩鼓励他。
但其才仍然不放心,如果他走了,又留下兮倩一个人了。兮倩点点他的额头,笑他:“你傻啊,你工作都辞掉了,这房子你还能住吗?我们俩现在是无牵无挂,当然是你到哪我到哪啊。”其才这才像睡醒一般,拍怕自己的大腿,笑着,紧紧拥抱着兮倩,亲吻着,从此,天涯海角,两人都是夫唱妇随,多么美好,多么幸福。只要心是温暖的,即使吃糠咽菜也幸福。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只是,前途茫茫,两个一点没有经济来源的年轻人,在深圳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会有怎样的未来,会面对怎样的坎坷,他们没有去想,也无法去想。只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两人已做好了迎接苦难的准备,为了将来的好日子。
两人互相打气,兮倩和其才开玩笑,“都说深圳遍地是黄金,只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运气去捡。”
其才认真地说:“只要我们努力,付出比别人十倍还多的汗水,绝对可以捡到比别人更多的黄金。”
虽是玩笑,但二人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九十年代,敢于去闯一闯的人还不多,网络不发达,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不太清楚,人们的思想也还远远不够开放。对于刚从体制内走出来的,两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只是满腔的热情而已。
兮倩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问起过其才的父母,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是早就没了双亲了吗,还是家庭不幸福呢?她本想等其才自己说起这件事,但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提过。她怕万一他是家庭不幸或父母早就双亡,提起父母反倒勾起他的伤心往事。现在已经结婚了,其才也没有要提起父母的意思,兮倩想着,怎么着也要问问他了。
“其才,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你从来没向我提过你的父母。可以说说吗?”兮倩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才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会,说:“兮倩,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们没有父母的帮衬,一切都要靠自己,要委屈你了。”
兮倩没想到,其才的童年比自己还要悲惨,但他还是那么坚强,宽和,善良,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想到这里,兮倩主动去拥抱了其才,拍拍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额头。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两颗心,两个孤独的灵魂,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到深圳后,两人租了个仅仅八平米的小房子,非常简陋,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什么都没有。住在筒子楼里面,做饭在走廊,洗澡上厕所都在公共卫生间。
把房子敲定的第二天,其才就去找吴老板了。兮倩则到地摊,旧货市场去淘了各种生活用品,还在路边采了一束小野花,回家插在小小的玻璃瓶里,这样。整个房子一下子就有了家的气息。
安顿好了家里之后,兮倩就想着要怎么开始工作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绝大多数人们的思想还是相当保守的,宁愿守着一个即将倒闭的工厂过一辈子,日子紧紧巴巴地,也不敢或不愿走出去单干。他们甚至认为干个体是件非常耻辱的事情,只有自己在集体中才是光荣的,即便是大家一起穷。兮倩和其才,之前也是从来没想过要离开集体的,但是,命运既然把他们推到了这里,首先,仅仅是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也必须要努力去做。仅仅6岁的兮倩,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她相信自己,再大的困难都难不倒她的。
兮倩到街上去晃荡,寻找各种可以谋生的机会,和销售员,洗碗工,甚至保洁员去攀谈,了解他们的工作和收入。这些工作都很累,几乎要工作一整天,而且收入非常低,甚至都不到以前她在文化局工作的一半。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马上就投入了各种工作状态。
每天早上出去找机会,打零工。有时是穿着笨重的企鹅服,扮作企鹅在商场门口招揽顾客;有时是接一批单,在大街上售卖各种小用品;有时是赶到报刊亭以低价进购一天的报纸,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兜售报纸。但每天下午,无论怎样,她都要结束自己一天的工作,赶回家去做晚饭,一菜一汤,两人吃得很舒心。其才问她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兮倩就说自己在家看看书啊,写写东西啊,其才说看看她写的,她就推说等写完了再给她看。兮倩问其才的工作进展怎么样,其才也说研发工作进展得还比较顺利。
这天,兮倩在大街上卖报纸,之前卖过一次,一天卖掉了00份,一份挣五分钱,一天也可以挣10元,足够两人一两天的生活费用了。
下午四点,兮倩急着要把手里积压的报纸都处理掉,于是准备便宜卖。这时,一位大叔走过来问报纸价钱,兮倩赶紧说:“平时卖三毛,现在卖二毛五。“
“都下午了,还卖二毛五呢。“那人说着就要走。
“要不,两毛吧。这是周报,不是日报。“兮倩赶紧跟上他。
“不要了,不要了。“那人匆匆走着。兮倩跟在后面也走了几步,看他实在没有要买的意思就停下来了。每天,这样的情况太多太多了,兮倩已经由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可以大声兜售了,劳动不可耻,自食其力很光荣,她告诉自己,鼓励自己。
她跟着那人已经走到了一个拐角处,还在想着今天剩下的报纸怎么办,一抬头就撞上了一个人。两人都轻轻叫了一声“哎哟,对不起。“,再一看,两人都傻眼了,这不是其才吗,这不是兮倩吗。
其才看到兮倩一手抱着一摞报纸,一手拿着零钱,风尘仆仆地像个赶路人;兮倩看到其才背上背了一个大包,肩上还斜挎着一个背包,满面疲惫地像个旅客。
两人先是惊讶地对视了几秒,而后又都笑出了声。其才接过兮倩手中的报纸,慢慢边聊边往家走。
原来,其才到深圳来,吴老板口中所谓的工厂,只是一个小小的作坊,除开他们二人,就是两个工人,生产着一种小电风扇。吴老板口中的研发,也是最基本的技术指导。但吴老板以前是卖刀具的,刀具厂倒闭后,积压了一大批刀具在手中。他说只要其才愿意帮忙推销刀具,每卖出一套就可以挣10元。如果每天卖一套刀具,再加上吴老板给他开出的研发工资,每个月也就有七八百块了,至少不会比之前拿死工资时要差。
“那,刀具现在卖得怎样了?”兮倩问。
“这两个星期,才卖出两套。”其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但他马上认真地说:“但没关系,我以前从来没拉下脸来推销过东西,通过这两个星期的亲身实践,学到了感觉比在电器厂一年都还要多的东西,比如和人打交道啦,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更能卖出我的东西啦,人们更需要些什么啦,等等等等,所以,兮倩,你相信我,后面一段时间,我掌握了更多的规律和方法,在今后肯定能卖出更多的刀具。”
兮倩相信他。其才是工科生,不善言辞,但通过这样的实践,学到了更多诸如市场,管理,营销方面的东西,对于他能力的提高绝对是非常有好处的,这也是在电器厂学不到的。辞掉工作是孤注一掷,是冒险,但只要找对了路,找对了方法,绝对能取得成功。兮倩对其才充满了信心。
只是,其才不让兮倩继续出来工作了,下午还要赶回家做饭,太辛苦。兮倩拗不过她,只得留在家里,把家里安顿好之后,做点啥呢,兮倩寻思着,还是只有拿起笔来写作。以前发表的文章都能挣到稿费的,虽然微薄,但聊胜于无,这次写个长篇,出本书如何,如果能够卖出书,就能有大笔的收入了。她突然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说干就干,兮倩开始构思,规划起自己的长篇小说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