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衫在走廊上徘徊着,她既希望护士说的是真的,从而了解一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又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她的生活本就很可悲了,如果又在这可悲上加上谎言的话,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该信任谁了。
就在她无比彷徨的时候,目光突然扫到了在走廊尽头一晃而过的人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人好像就是在超市里撞到她的那个女人。看她的样子不像生病了,难道是陪着别人来医院的?想起当时她看见自己的眼神,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她还是先把拿药的事情搁在一边,跟了上去。
有的巧合,是上天注定了的。
就在同时,溪慕和美川也来到了医院。
美川替溪慕办好了住院手续,把衣服都整理好放在病床头。
溪慕看着美川忙上忙下的身影,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歉意,“别再忙了,坐下歇会儿吧。”
美川抬头看了眼溪慕,他换上了病号服,淡蓝色的条纹稀疏的爬满了苍白的布料,印衬得她透白无色的脸越发没有生气。
她把被角往他身上拢了拢,笑道:“早点把这些弄好我才放心啊!”
溪慕却叹了口气,看着四周单调的白色,说:“进了这医院,还不知道多久能出去呢,带那么多衣服,穿也穿不了,放着还占地方。”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溪慕把目光扫向窗外,那些翠绿的倒影只是一窗之隔,可此时的感觉确实那么遥远。
“美川,能再跟我讲讲过去吗?虽然听了好多次,可却还是止不住的想听下一次。我的人生到底该算平淡呢,还是波折起伏呢?”
美川轻轻拂过溪慕的刘海,她用极轻的,却又带着少许愧意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画面像是凝固了。童衫站在门外的第一眼,便有种被时光拉住了脚的感觉。她确定里面那个女人就是超市里见到的那个,而病床上那个一脸苍白,长相秀气的男人,他的脸如此陌生,可那种似有若无的气息,却让童衫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沸腾了起来。她的胸口有着划开伤疤的疼痛,随之袭来一股带着血腥的苦涩蔓延全身。
这种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太难受了!才不得不逃也似的离开那里。
可怎么回事呢?她不知道,只是一味的往前走,想走的远一些。她甚至觉得那个陌生男人的身上有一股魔力,是鬼魅的,是悲伤且遥远的魔力。那个人所带给她的,仿佛是心底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感,可她确定,她不认识他,绝对不认识。
童衫停了下来,她靠着栏杆蹲了下去,手放在胸口,脸色苍白。
护士小姐找了半天才看到她在那里,赶紧跑来搀扶她,一边关心的问道:“身体怎么样?是又发病了吗?”
童衫不解的抬头,看到还是刚才那位护士,猜到应该是问完药回来了,可……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发病?我发什么病?”
护士明显一惊,愣了片刻后,不解的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吗?”
“什么?”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护士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会的脸心脏病却不知道呢!”
护士很肯定的说:“你是有心脏病,而且是先天的。”然后递了瓶印着英文字样的药片给她,“我已经把你的药送给医生检查了,这是抑制心脏病发作的药,也是长期服用的药物,你不可能不知道啊。”
童衫握着药瓶的手在发抖,看着手里的两瓶药,一个是熟悉的药片陌生的包装,一个是陌生的药片熟悉的包装,呵,真是可笑啊,多么可笑的悲剧!而最后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最信任的妈妈和未婚夫!天哪!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童衫的愤怒是这三年从未有过的,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爱着诺,但诺的欺骗却是她不能够容忍的。
她不明白作为她最亲最亲的人,他们怎么能狠得下心去骗她呢。她曾看过一个故事,女主人公和她一样都是失忆的人。丢掉了过去的人,只能在黑暗里摸索着曾经擦肩的岁月,从此追逐过去变成了唯一的梦想。然而同时可悲的,还有很多讽刺,欺骗与嘲笑。她像是从故事里看到了自己,那时的她同样的失落与惶恐,应该说,她从医院里醒来后的几个月都是这样的。
那时,诺每天都会拉着她的手,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西落。诺说:“不要害怕,你永远都不会像故事里一样,因为,即便所有人都在骗你,我也不会。我会是那个最疼你,最爱你,最舍不得你伤心的人。”
如今,童衫像陷入了一个布满谎言的深洞里而无法自拔,更可怕的是,这样的谎言,是她找不到原由的谎言。
童衫去公司找到了严诺,在见到严诺后就是这样的眼神,讽刺的,悲怆的,同时充满埋怨的。严诺不喜欢那样的眼神,至少那样的眼神只能属于过去,而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衫会突然出现在公司,直到她把两瓶药放在桌上,用一双等着解释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心,才猝然抽紧了。
严诺的喉结嗫嚅着,最后实在被童衫盯得无处遁逃的时候,才细细的问道:“怎么了?”
童衫顿时像受了某种打击似的,心里无以复加的难过。她拧开瓶盖,分别倒出两种不同的药片,霍霍的眼神盯得严诺心里发毛。
“请你向我解释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诺心里存在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在见到药片的时候土崩瓦解,他脸色煞白的看着童衫,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还是被卡在了喉咙里。
童衫的整个身子像是被抽空了般,她瘫软无力的看着严诺,此时的严诺在她的眼里突然变成了陌生人,陌生到让人心寒的陌生人。
“全都当我是傻子吗!”她拿起桌上的药瓶,布满血丝的双眼喷射着无形的怒火,“维生素?你还真是想得出来啊,换一个瓶子就以为可以瞒我一辈子吗!有时候我也在怀疑,什么维生素居然服用了三年,最可笑的是,我居然还相信了你们!你们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哪,所以我毫无理由的相信你们,而你们呢,隐瞒了我三年,这三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
严诺双手紧紧箍住童衫的双肩,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童衫,“衫,请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童衫用力甩开了严诺的手,同时手里的药片也被甩了出去,白色的药片以一种可笑且悲哀的姿态散落在冰凉的地面。
“够了!”童衫呵斥着,“别再用你那种虚伪的表情面对着我!”她重重舒了口气,尽量想让苍白的脸颊红润些。她看着严诺,淡淡的说:“曾经我也在想,即使记不得以前,起码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林妈,有妈妈,还有你。可是诺,就在刚才一切的美好都被击碎了,我猝然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人。口口声声说最爱我的人,却是一直欺骗我的人,你让我怎么接受这样的现实!”然后她轻笑着,泪水从眼角倾泻而出,“看来我真的是傻子,居然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也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别人的笑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说罢,也不管严诺如何解释,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办公室。
童衫想要逃离这里,虽然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但她就像逃,逃得越远越好。
余易风正准备进电梯就和童衫撞了个满怀,看着神情激动的童衫,余易风着急的问:“衫,你怎么了?”后者却是推开他的手,冷冰冰的说:“你们都是一伙的,骗子!”便又向外冲去。
余易风一时摸不着头脑,思索片刻后,还是进了电梯,直接到了严诺的办公室。
严诺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目深思。他想过该来的总会来,可却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衫不再信任她了,可这些谎言于他来说却是保护衫的最好方式。谁都能怀疑他的真心,唯独童衫不可以。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衫不再是哪个只会坐在角落里看书的小女孩儿,她是一个有着过去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也许她从来都不需要他,只是他从来都把自己当做重要的角色。原来衫很独立的啊,这是他没有认真思考过的。
严诺突然发现自己对衫而言,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个没有存在价值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衫的世界里变得长久呢?
余易风踏入办公室的第一眼便把目光放到了散落一地的药片上。
“这是闹的哪一出?”
看到严诺受伤的眼神,他猜想刚才一定有事发生。
“我刚在电梯口遇到衫了,她的样子很奇怪,连眼泪都没擦干,还说我们是骗子”。
“骗子?”严诺听后惨然一笑,她居然说他是骗子!因为一个已成过去的事实,她就这么把他归类到‘骗子’一列了,她还有把他当未婚夫吗?
严诺站起来,径直走到余易风身前。他说:“易风,衫已经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