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最后一次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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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慕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看着美川来来回回的忙碌着的身影,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别忙了,过来坐会儿吧”。溪慕终于忍不住的说道。

美川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头也不抬道:“没事的,我不累。”

溪慕叹气道:“你已经从早上忙到现在了,医院里每天都有人打扫的,擦桌子扫地这些事情不用你做的。”

美川看着他,微笑着说道:“别人打扫的哪有我的干净啊,我是怕你住着不舒服。”说着又拿起溪慕穿过的衣服,说道:“衣服都脏了,我拿去给你洗一下吧”。溪慕刚想阻止,美川已经拿着衣服去了洗手间。

溪慕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慢慢的下了床,看着洗手间里低头洗衣服的美川,突然有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燃烧,然后他走了进去,一把按住了她搓衣服的手,说道:“别洗了。”

美川被溪慕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一脸诧异的说道:“你怎么下床了?”

溪慕惨然一笑,说道:“我的病就算再严重,也不可能夸张到下不了床吧。”

“对不起”,美川急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溪慕打断了她,道:“我明白。”然后从她的手里扯出了衣服。

美川茫然的看着他,一脸的不知所措。

“来”,溪慕把她拉了出来,然后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溪慕看着她,说道:“美川,你的人生太累了,请你不要再为了我而耽误了你自己的人生。好好的过你自己的生活吧,为了你自己,一个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不”,美川的泪水悄然滑落,道:“我做不到。”她看着溪慕那张苍白的脸,说道:“你知道吗,我的人生自从遇到你开始,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在‘嗒嗒嗒’的响,就好像是在说着:溪慕……溪慕……”她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道:“我都已经习惯了。忘记这些事情,就像要拔掉肉刺一样,它长在了我的心上,要是拔掉了它,我就会血流不止,一直到死……你难道忍心吗?”

溪慕狠狠地咬住下唇,直到嘴里蔓延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依然张不开嘴。因为胸口太痛,怕一说话就会涌出血来,所以只能保持这个样子,眼看着美川又折回了洗手间,随后传来一阵搓衣服的响声。

溪慕无力的倒在了床上,用被子紧紧地盖住自己的脸,周遭的空气骤然压抑了起来。而洗手间里面搓衣服的声音更大了,美川把水开大,尽量的盖住了她哭泣的声音。

他们就像隔着玻璃的两个人,看得到彼此,却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也许是抑制不住这强烈的伤痛了,美川把衣服放到了盆里,然后借着去外面洗衣服的空档,想要好好地哭一场。

溪慕听到关门声,微微的睁开了眼,他起身往门口看了看,眼里的阴郁又浓重了些。

为什么明明很悲伤,却要装作没事一样呢。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大可以把自己最丑陋的,最痛苦的,最愤怒的,最不愿示人的一面给展现出来,因为彼此根本没有关系,所以连同情的泪水都懒得流下。反而他们之间,都太过在乎对方的感受了,便拼命的想要把自己的伤痛给藏起来,殊不知,越是这样,对方就痛的越深,心里就会越难过。

关于伤痛,我们都不愿去分享,生怕在别人的眼中连一个秘密都没有,可是秘密一旦多起来,人又会显得疏离,这是一种千古不变的定律,产自人心。

溪慕讽刺的笑了笑,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的伤痛,所以他习惯了笑,伤心难过的时候会笑,开心欢快的时候也会笑,所以别人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真的就很开心。

美川在走廊里碰到了童衫,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里有些哀怨。

童衫低着头躲过了令她不适的眼神,她悠悠的开了口,“我可以去看看溪慕吗?”

美川淡淡的说:“这是我最后的一次让步”,然后决绝的离开了。

童衫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样的一个固执的女人,却为了她所爱的人一次次的作出了让步,原来倔强的人还是会输给爱情的啊,这到底算不算可悲呢。

她走到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微笑着走了进去。

溪慕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直到她终于坐到他面前,他才说道:“衫,放弃吧,别为我找记忆了……”

童衫怔了一下,颤着嘴村道:“溪慕……”

“真的”,溪慕痛苦的摇着头,“真的别为我做出那么多努力了,没用的!”

童衫红了眼眶,没有说话。

溪慕面对着已然恢复记忆的童衫,说道:“如果从现在开始,直到我死去,我还是记不起你,记不起那些曾经在我们的生命里面共同出现过的感动与痛苦,你还会再坚持吗?还会像现在一样,用尽力气的去找寻从前的一切吗?”

“你是想让我就这么放弃?本来那些回忆都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你怎么那么自私的只让我一个人记住呢!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残忍!”童衫生气的说道。

“对不起”,溪慕哀伤的说道:“算我自私吧,自私的不想看到任何人的眼泪。”他捧起童衫的脸,一字一句道:“衫,就算你记得所有又怎样?记起我们的微笑,记起我难以想象的忠贞不渝的爱,哪怕真如大家知道的那样,我们的爱情就算再烂漫再刻骨铭心又如何?我已经记不得你了……就是面对着爱的撕心裂肺的那个人,心脏依然没法跳动的感觉,你能明白吗?那种感觉就是,哪怕你全都记起来了,对我而言,你在我的心中依旧如白纸,起不了任何的波澜啊,难道这样对你又公平吗!”

童衫推开了他的手,泣不成声道:“所以,你不爱我了?”

溪慕痛苦的低着脑袋,“衫,不要费力气了,我快死了……”

童衫一怔,脸色更苍白了。

溪慕的泪水打在被子上,一颗接着一颗,印沁在上面,开出了一朵朵冰凉而酸苦的花。

溪慕的双肩因为压抑的哭泣而轻轻耸动着,他说道:“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却记不得任何伤心快乐的过去,这样的人,即使听别人讲述完了他一生的故事,又能有什么用呢!回去吧,衫,回到诺的身边,他可以倾尽一生的爱你,保护你。呆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面对着我这样的一个傻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笑?”童衫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却汩汩地滑落,她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怕有一天你会突然问我是谁,我怕你突然晕倒,怕你突然消失不见,就连守在你身边的时候也会怕。我那么努力的想要让你想起来,可你却要我离开,你就真的愿意我呆在诺的身边不管你吗,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为我好吗,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美川吗,你对得起所有爱着你关心你的人吗!”

童衫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突然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为什么……”

溪慕把脸埋在掌心里,他说:“衫,回去吧……我再也记不起来了……”

…………

美川背着身子靠在墙上,她从刚才就听到了童衫和溪慕的对话,特别是听到溪慕自暴自弃的说自己再也记不起来的时候,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从多久开始呢,应该是从第一次知道溪慕的病开始的吧,溪慕对她说,也许有一天他会再也想不起来了,也记不得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那个时候,美川竟然打从心里开心。记不得了……她反复在心里默念着,如果记不得她了,她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成为溪慕每天醒来都会第一个看到的人。如果他记不得童衫了,或许她就有机会霸占溪慕了,和他白首到老,一辈子也不分开。

然而,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亲眼验证了他的失忆,亲眼看到他面对着过去爱的撕心裂肺的那个人,却淡如水的问道‘你是谁’的时候,她却莫名的有些悲伤。美川心想,我真的那么自私吗?我又真的得到了吗?她看着溪慕那么痛苦,竟不自觉的生出一丝怜悯和愧疚来。

她想,溪慕啊,你真的想记起来吗?如果你想,那我帮你……

午夜的风像一把尖锐的刀,无情的划在美川的脸上,她忍不住的哈了口气,将大衣裹得更紧了。

她趁着溪慕熟睡的时候偷偷地走了出来,路灯发着黯哑的光,将这个街道都镀上了一层古老的颜色。美川抬起头看了看天,没有一颗星,她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心里说道:快下雪了吧,上帝还差溪慕一场雪……

她趁着夜色回到了家,走到自己的房间里,从衣柜的最底层拿出了那个陈旧的木箱子。

美川把木箱子抱到了客厅,抚摸着箱子上的纹路,她迟疑又徘徊着。

要打开吗?这尘封的记忆。

她的头抵在木箱子上,艰难的抉择着。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溪慕的脸,他依旧微笑着看着她,像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

她蓦地睁开眼睛,想起了溪慕的那句话:我再也记不起来了……

美川突然觉得好心酸,她想,溪慕啊,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善良,因为我是令你痛苦的帮凶,我所有为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赎罪,而现在,我所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爱你。

她从兜里掏出了钥匙,插进了木箱上挂着的锁的铜孔,只听‘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

木箱的盖子被打开,里面躺着几本笔记,也许距离有些久远,它们散发着一股沉重的腐败味,经过了那么多年,终于重见了天日,一页一页泛黄的纸张,就是一个个紧密而哀伤的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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