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作假的,就像在地摊上依然能看到高档的皮包店里所盛放的物件一样,一模一样的,一样的装饰,一样的内置,只是它们都有着属于本身价值才会拥有的细小光泽罢了。正是如此,人们用无限放大的瞳孔却始终分不出真假来。
世上的感情也是可以作假的,有的为了金钱,权势,物质,但无论是什么,美川都相信自己的心是被铅灌满了的,她的感情如同她的心脏那样坚硬。所以,她对溪慕的感情是那样的真,那样的强硬与执着。
一路上她都漫无目的的走着,身躯笔直而坚硬,她就像是一个从沙场上光荣而归的战士,在享受精神上的胜利的同时,却又被孤单的自己用长矛抵住了喉咙。在这个被无数复杂的感情所充斥得日益膨胀的世界里,她觉得都快分不清自己处于哪个低零的角落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可她痛恨自己的是,为了那个男人,即便下一步就会堕落深渊,她相信自己也是会义无反顾的。
美川刚开门溪慕就迎了上来,嘴上嵌着浅浅的笑,像一个被关在家的小孩苦苦等来了下班回家的母亲。
美川有一种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厌恶。她一边脱鞋一边头也不回道:“是不是又站在窗口等我了?说了那么多次怎么还这样呢,那儿风大,万一吹感冒了怎么办。”轻微的责备,却饱含了无限的关切。
溪慕笑了笑,说:“每次反复的忘记一些事,又反复的记起来,就像经过炼狱的痛楚又重回生机一样。好想出去走走,看看广阔的天空,却突然发现根本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去。思来想去还是呆在家里的好,无事可做的时候就站在窗口看看天,看着看着,眼睛就移到了楼下的铁门外,总是想猜猜你到底会在几点打开那扇门,结果你猜怎么着?”
美川木然的摇摇头。
“呵呵”,溪慕笑道:“结果猜了几个小时,终于还是猜到了。”
有时候看到溪慕的微笑,美川就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她希望看到他的微笑,但不愿看到他这样的微笑。那每一撇唇角的荡漾都想一把把锋利的见到,狠狠地,准确无误的刺入她的心房。
抿了抿嘴,她问道:“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做。”
“吃过了。今天自己动手做了腊肠炒饭。对了,也给你多做了一份,还热着呢,我给你端去。”说着就要往厨房走,却被美川给叫住了,她略有责怪的说:“医生不是说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吗,你怎么又抛到脑后了?”
溪慕的身子僵僵的,转身的时候也是僵僵的,像个木偶,唯恐动作太大而脱了节。
“对不起”,他说。
美川的眼眶红红的,她后悔自己说出那样责备的话了,不就一份炒饭吗,只要溪慕开心,少吃些也是可以原谅的。可是她又怕会对溪慕的身体造成伤害。好怕好怕。
溪慕看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她怔了怔,然后说道:“算了,吃了就吃了吧,以后可别这样了。”接着又说:“炒饭我不吃了。今天好累,我想早点睡。”说着就回了房。
溪慕还是僵僵的站在那里,嘴唇轻轻咬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对不起美川,是我让你那么累的吧,真的对不起。”
美川趴在床上,双手箍着床头的铁栏,紧了又松。她的眼睛空洞而茫然。隔着一道木门,她分明听到了溪慕在哭泣。她在心里对他说:“没事的溪慕,想出去就出去吧,不要为了不拖累我就将自己禁锢起来。出去看你的天和地吧,那是属于你的自由。别怕忘记,因为即使你忘记了所有,我始终还是记得你的,我还是可以把你找回来。”
“美川”。溪慕在门外喊。
“嗯?”美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像是怕对方没有听见似的,复又问道:“什么事?”
对方顿了顿,然后说:“后天,我想去找衫。”
门内的人并没有回应。
溪慕似乎早就意料到了,也没再问下下去。只是自言自语道:“后天是衫的生日……她是我的朋友。”
门内的人似乎才苏醒过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去吧”。
“什么?”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溪慕的语气里充满了诧异。“那个……真的可以吗?”
“嗯”。
“那你呢?衫也希望你能去。”
“我不去了。我不想和她做朋友。”
溪慕在美川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激动和少有的厌恶,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愉快的说道:“那好吧,后天我会早点回来的。”
门内的人没有反应。刚才的对话像是不存在一样。溪慕耸了耸肩,而后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天知道美川的内心在那短暂的停顿里有着怎样激烈的斗争。她的本意是不愿让溪慕去的,但她又不想让溪慕活在她如同母亲的庇护下。她想让溪慕快乐,她想放任他的自由。可她同意溪慕和童衫接触却是令她自己都没想到的,说出了口才觉着有些后悔。
老天终归还是让他们遇见了,美川将这种相遇理解为宿命。溪慕和童衫的宿命就像一个个首尾相连却纠缠不清的线头,她想把它们解开,然后彻底的剪断,但连接的太过紧实牢固了,她突然发现做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所以她放任了他们的宿命,也放任了自己的宿命。这是每个人躲也躲不掉的,宿命的结。
童衫的生日派对开始了。
童家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就连童夫人也少有的穿了件枚红色的外套,脖子上配了一条白珍珠项链,在富丽的流光下,更显出夺目的光彩。
派对设在了童家的花园里,整体布置的简单却不失典雅。这些都是按照严诺的要求布置的,他很清楚童衫的口味,并且也令童衫很满意。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童衫的人了。事实也该是如此,宾客们无一不在称赞着这位总经理对未婚妻的关怀备至,每每听及这样的谈论,童夫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深深地笑容,这更使得大家对严诺赞赏有加。
严诺只是笑而不语。他站在人群里四处张望,却始终未看到童衫的身影。
他走出花园,看到余易风正站在大门那里,焦灼的来回走动着。
他一手持着鸡尾酒,一手随意的插入裤兜,慢悠悠的向余易风走去。
“人都到到齐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余易风回头见是严诺,原本因紧张而略显发白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急忙推说道:“人太多了,我嫌闷,出来透透气。”
严诺自是不信,“衫不喜欢太多人,而且这几年与别人都没什么交往。今天请来的都是些公司里的上层和几位与童家交往颇深的客户,总共就是这几个熟人。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喜欢热闹嘛,这下又嫌太闷,你该不会……”说着往余易风跟前凑了凑,“瞒着我什么吧?”
余易风的脸一阵煞白,急忙道:“我能瞒你什么啊!”又岔开话题道:“作为业丰的总经理和童家的准女婿,你不去陪着你的客户和你那娇艳欲滴的未婚妻,到处瞎转悠个什么劲啊!不知道该以身作则啊!”
严诺白了他一眼,“只是看你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就过来问问来着。”然后方才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看到衫了吗?”
后者摇了摇头。
严诺将鸡尾酒往余易风手里一推,“帮我拿着啊,我去找找她。”
余易风看了看表,又拿出手机向士弱语拨了个电话过去,可电话一直呈关机状态,余易风的脸上又沉重了几分。
他查到士弱语是昨晚登的飞机,按说凌晨就能到了,可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都联系不到士弱语,想到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唯恐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一早就在这里守着了。他不能让士弱语见到童衫,也不能让严诺见到士弱语,总之,只有把士弱语给拦下来,他才能尽可能的降低所有人的伤害。
来回渡步间,并没有看到士弱语的影子,便吩咐了看门的下人,“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一定要先告诉我!千万不能放她进来!听清楚了吗?”
下人被他发青的脸色吓了一跳,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倒也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童衫正在梳妆打扮。
童衫今天穿了一件长过膝盖的白色小洋裙,头发束在脑后,别了一棵银色的发针,耳上垂了一对透明的耳坠,像是两颗晶莹透明的泪珠。整体简约却不失高雅。
严诺找到她的时候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童衫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这样,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像是从童话里逃脱出来的公主,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真,让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然而,她虽是公主,却没有公主该有的柔弱与较小,她那么坚强的,却又无比固执的立于他的心头。有时候严诺甚至希望她能够懦弱些,懦弱到可以被他的怀抱所包裹就够了,那样他才是她的全部,才是她眼前唯一可以看见的人。
童衫从镜子里看到了严诺,她转身去问他:“多久来的?”
严诺怔了怔,极快的隐藏住了心里的小小伤感。笑道:“刚刚找了你好半天,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童衫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说道:“不喜欢人太多,总觉得太吵,又怕破坏了妈妈的好心情,所以干脆上来透透气啊。”
严诺温柔的看着她,举起右手放在她的头顶,可能是怕弄乱了头发的缘故,又极快的拿开了。
“今天毕竟是你的生日,出来久了不好,而且人都到齐了,咱们还是快些下去吧。”
“都到齐了吗?”
童衫想到今天还约了溪慕,他答应会来的,这下应该也到了吧。当然,邀请溪慕的事是不会告诉严诺的。哪怕他看到溪慕也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意思发脾气的。
她还是存有自己的小私心。料想美川是绝不会来的,但她确定美川和严诺的关系匪浅,严诺也一定认识溪慕。如此看来,她或许在是以前就已经和溪慕认识了!溪慕就是她找寻记忆的突破口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童衫偷偷地笑了。面对同在失忆的深渊里痛苦挣扎的溪慕,她觉得自己要找的答案充满了无尽的神圣和使命感!当她找回记忆的时候,兴许还能帮助溪慕了解他的过去!所以她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童夫人没看到严诺和衫,便差了人去找。许久没有过应酬了,转了半天,饮了几杯香槟竟头晕起来,只好让林妈扶到椅子上歇歇。
林妈为童夫人揉着太阳穴,一边问:“要不要给您端点鹅肝来?从早上就忙到现在,也没见您吃多少东西。”
“行,那你快点回来。顺便看看衫和诺来了没有。”
“好的,夫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