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诺的瞳孔无限放大,他看到了那张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的脸!
多年不见,他更加憔悴了。即便重病缠身,他默然,清冷的模样依旧如山里绝尘的世外之人。他有着不被都市的喧哗所渲染的干净,这是病魔带着他的,唯一能称之为可贵的东西。
而如此悲哀的可贵,严诺却感觉那是他与众不同的东西。正是这样,他才能和衫保留着那份共同的凄美,那是属于他们的凄美,任何人都无权去插一脚,包括严诺。因此,严诺不甘,愤怒,也哀伤,自卑。
他盯着那个门缝慢慢后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他才转身离去。急速的,毋庸置疑的,狂奔而去。
人生便是这样,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又在世界里摆放了自私,贪欲,憎恶,卑怯……这些肮脏与疼痛充斥着整个世界与人心。人,这个被上帝创造出的子民,在世界的角角落落里,奔溃成一片片的残躯,再粉碎成沙粒,涣散为尘埃。
上帝可怜他的子民,于是又制造出代替这些伤痛的人,如此反复,乐此不疲。其实上帝才是恶魔的化身,因为可恶,所以可悲。
严诺行走在夜里,霓虹将整个夜装点成梦幻的繁星,严诺就在这繁星里摇摇晃晃,醉生梦死。
他把空酒瓶踢出老远,扯掉了领带,颓废的坐在路边。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安静的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拿起一个酒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白色,他的眼睛猩红如血,随着一声怒吼,酒瓶被粉碎成一块块透明的玻璃片,瞬间向四周溅去。与此同时,他的那颗心,也随着酒瓶的粉碎而破裂,因为太快,所以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心……就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似喃喃自语。刘海被汗珠浸得润湿,眸子因夜晚的关系看不出是憎恨还是悲切。
他似嘲笑的看着躺在四面八方的玻璃碎片,眼前出现了那张因病痛而越显苍白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也只有他清楚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曾经他以为,溪慕去了加拿大,他就再也没有对手了,而事实不也是这样的吗,衫出了车祸,忘掉了所有,他终于可以站在她的面前,高傲且不容置疑的以未婚夫的身份守护她。可是现在,溪慕出现了,也许就算他没有出现,他和童衫也不会回到之前了。
他总是把童衫当做孩子看待,可他没想到童衫的性子依旧没有改变,她的执拗是绝对不允许被欺骗的,现在他在童衫的眼里就是一个骗子,在不被信任的时候,溪慕怎么能够出现呢!如果他继续呆在这里,万一……万一衫恢复了记忆怎么办?
他太害怕了!往日的冷静,决绝,不可一世,都在他看到溪慕的时候土崩瓦解!此时的他,孤寂,无奈,伤感,消沉……
电话铃声蓦地响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拿起仍在一旁的外套,而后取出手机,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喂……”他的声音因暴怒而沙哑,头也因为喝了太多而浑浊不已。
余易风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声音,料到他一定喝了不少酒。而平时做事严谨认真的严诺,能喝成这个样子,一定是正是了07号房里那个人的身份。
早上刚回公司就听说严诺取消了会议,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料想他是看到了发过去的短信。本想在公司里等等消息的,可大家都下班了严诺还没回来,这才慌慌张张的给他打了电话去。
余易风试探的问:“你……看到他了?”
换来的却是对方发了疯似的狂笑,而后声音又急速变得哀怨起来。
“易风,他就是我心里面的一把刀。你知道吗,他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即使离得远远的,我的胸口仍是隐隐作痛。可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出现了!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在涌血!新伤旧痛……可他为什么还要出现!他得了这个病,就应该知道自己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着了,可是连什么都记不起的他,竟然还要出现在这里!他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好活!他不愿意看着我抢走衫,所以他出现了!出现了……”
“诺,你在胡说些什么!现在的溪慕和以前的溪慕不再是同一个人了,他对过去一无所知,这和废人有什么区别。他连衫都不记得了,又怎么可能和你抢衫呢!你在害怕什么?振作一点!”
“害怕什么……”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愤怒而可悲的颤抖,“你能体会那种努力想要得到却又在不断失去的感受吗?明明用尽心血的去守护,用每一滴流淌的血液去爱着,可还是没人懂得,还是要被残忍的摔得支离破碎!我付出了那么多,可回馈给我的又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未了保存仅有的尊严而迟迟不肯落下。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几年的时光,兜兜转转还是转回了原点。原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现在我才发现,这只是个开始……”
“诺,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易风,让我静一静吧,我现在头好痛,心好累,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吹吹风,看看夜灯,我不想见任何人,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诺,喂……喂……”电话被挂断了。
余易风盯着手里的手机,眼里因担忧而蒙上一层青色的暗影。
彼时
清冷的夜里,严诺独自徘徊着。
严诺将外套扔在肩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步履趔趄的行走在清冷的长街。
此刻,世界只有他一个,看着空旷的夜空,他如同被排斥在另一个世界的独行者,那么可悲的,寂寥的,用他仅有的生命无言的宣示着他的懦弱与不甘。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以前他还算有存在感的话,那么现在,在溪慕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得渺小得如同尘埃了。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也是从前在童衫的眼里看到的。
严诺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觉得好累好累,他已经多年没有累过了,所以在自己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他就像一片落叶,哀怨的倒在了这个夜里。如同战败的巨人,倒下的那一刻卷起了无数的悲伤与眼泪。他漠然的闭上了眼,眼帘盖住的那一刻,世界也跟着不见了,所有的烦闷与惶恐,担忧与伤痛,就都消失了。这是他欺骗自己的,一种最好的方式。
一天,他们就都回归到了原点,像是不真实的梦。她想,她还能做他的朋友吗?她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答案。
第二天早上。
严诺是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的,余易风知道他一夜未归,急着找他去公司报到。
看了看表,已是中午十一点,才想到今天是衫拿报告的日子,也顾不得洗漱,穿上外套,拍了拍身上粘到的草屑,急速赶到了医院。
童衫几乎是看着天亮的,她还在想着昨天美川对她说过的话,脑袋里面不断回想着溪慕看到她的表情,他问她,“你是谁?”这让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的样子,那是她闯入他病房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也是问了她同一个问题。可那时候他们确实不认识,但昨天溪慕见到她的样子与当初无异,她有些心痛和可悲。
她为溪慕感到伤心难过,在她的眼里,那个纯净如水的男子,就像是被上帝抛在世外一角的玩具,他的周身都布着被人遗弃的失落与绝望的气息,她想要帮助他,可她又不知该从何帮起。他忘记了她,从昨天的朋友到今天的陌生人,那么快的,仅是一天,他们就都回归到了原点,像是不真实的梦。她想,她还能做他的朋友吗?她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答案。
严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打量了严诺一圈,用手作扇状放到鼻尖挥了挥。
“大早上的还喝酒!你别告诉我你晚上没睡,怎么会搞成这样啊!”
严诺狼狈的理了理褶皱的衣角,要论平时,他可是从不允许自己这副尊容的,他代表的可是业丰的形象,要不是昨晚灌得太醉,在公园里凑合了一宿,今天醒的又太晚,怎么也不会这样出现在童衫面前啊。
他刻意忽略掉昨日的不快,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去拿报告了,医生检查说没有大碍,以后注意保持心态和按时服药就可以了。”
“这么说我可以出院了!”童衫兴奋的举起床头的行李包,对严诺说:“我就说没事吧,所以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随时出院!”
严诺无奈的摇摇头,接过了行李包,说道:“拿走吧,我已经派人把车开到门口了。”刚转过身却被童衫叫住了“等等!”
他疑惑的回头问:“怎么了?”
童衫本想过去和溪慕告别的,可以想到每次对她说的话和溪慕的样子,她又摇了摇头,“没事”。然后跟着严诺出了病房。
她想,既然溪慕已经忘了她,那她就顺从天意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