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把开门而入，只见唐婷婷从藤椅望了过来。

唐婷婷像甩毒瘤似的将手中的小说抛下，跳了起来，拉着晶晶的手小声道：“鸣…啧…”上下左右好好地审视姐姐，转了转古灵精怪的黑眸，眨巴眨巴的，尽是好奇。“姐，我对你可要重新估量，夜不归营这种事，我原想八辈子也轮不到你做，没想到，真没想到啊…不过嘛！对象是古大哥也难怪啦！”一双黑乌大眼死盯着唐晶晶看。

“妈呢？”

“六点钟才被哥死说活拖的进房间里去床上躺下，妈可等你一整夜了呢。你这乖宝宝从无不良记录，又是妈的心头肉，不担心死才怪。说来好笑，我们明明猜你可能在古大哥哪儿，想打电话问问看，才发现我们根本没有古大哥的电话，好笑不？”

“姐，你昨晚是在古大哥哪儿吧？”婷婷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嗯！”唐晶晶简洁地回答。

“那…你跟古大哥有没有那个？就是那个，你别装糊涂喔。”婷婷诡谲地用极尽暧昧的表情及手势比着。

唐晶晶沉吟一会，婷婷虽已满十八岁，此事却是个最不良的示范。不过，说谎，回避，尽管善意，亦不可取。两权其下取其轻者，这种事若交换角色，她不希望婷婷隐瞒自己，那麽自己不该再做错误示范。

“我想你是问我与古大哥上床了没？若是问这个问题，那麽是的，我们是发生了超友谊的关系。但是姐姐必须说跟你说，姐这件事情做错了。你知道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

“哇！”婷婷意外地大叫出声，发觉不妥又将声音压低下来。

“姐～是你因为恋爱变了，还是我从来不了解你？我好高兴喔，我本来想，你一定会说小孩子别问那麽多的。没想到，你竟一口气回答我，把我当大人看待。”她用力摇摇头，眼里好似有那麽点珠光，“真的，姐，从此刻开始我得对你改观呢。没想到你好有勇气哦，放心啦，你别看我平常不受教的样子，我很懂得不让自己受伤的，除非我很喜欢对方，那就另当别论。姐，老实说你也别太担心，我看古大哥会负责任的啦。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很讨厌，一副道岸貌然，一板一眼又啰啰嗦嗦，又常以长者自居老是训人，总之，不喜欢你。没料到，你竟是很大方……”

唐母被客厅传来一声喊叫声惊醒，心想：是晶晶回来了？正走出房门瞧个究竟，顺揉了几下眼角，真的，心悬一夜的女儿，回来了。

婷婷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的话语，因古母的突然出现嗄然而止。晶晶上前扶古母。“妈，怎麽不多睡会，对不起，让您担心了一整夜。原谅我。”

古母将婷婷支回房间。

“傻孩子，平安回来就好。”她拍拍晶晶的手背，两人在藤椅上落坐。

唐母抬头瞧了瞧女儿一眼，稍嫌倦顿的脸容。她是一个传统的女性，满腹的疑问，苦无恰当的词句。

“妈脸上写着很多疑问喔？”唐晶晶笑了说，见母亲脸上涂层犹疑，就想先将妈的紧张缓一缓。这一说，反而把紧张的角色互换了过来，无不好笑。

唐母尴尬地笑笑，这孩子总是贴心的要命。

“妈，昨晚我是在古枫哪儿过夜，连电话都没捎给您，想必你一定能猜着，我抽不出身的理由。女儿确实犯了不该犯的错，有违您的教诲了。请你原谅我。”晶晶一改先前的俏皮转而神情肃穆地说。

唐母先是愕然晶晶坦然的说法，再来虽是猜疑可能发生了什麽事，但亲耳听来还是不顺，且刺耳得很。紧抿上下双唇，脑中盘旋一会问说：“他欺负你了？”

“妈…，别给女儿台阶下，您明知道世上没有人可以强迫女儿做她不愿做的事。这…我不知道该怎麽跟你说，但是这件事我没有一丝能怨怪古枫的地方，您明白吗？一切都不关古枫的事。”当然是关古枫的事，没有他，她跟谁上床啊！但是晶晶心里真的觉得一切错在自己。

唐母放下心，慈霭地展了个微笑。她虽然是老了点，但不是个老古董，她只是怕女儿受伤害。再说，以晶晶自我要求的高标准，实在没有她多说话的余地，一个弄不好，反而给晶晶带来更大的痛苦也说不定。“那就好，妈只是怕你被欺负了。不管任何事，妈都相信你的判断与处理能力。累了吧，去休息一会，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妈…”唐晶拉长音。“您这样会宠坏我的啦，错就是错了，您难道不把我当女儿看待，还是，气到连责备都懒得了？您不叨一声，我反而难过。”她整个人腻在母亲的怀里，只有在母亲面前，她是可以软弱的。

“晶晶，从你十七岁那年起，妈就没办法再教你些什麽了，不管你将面临什麽事，做什麽决定，我都信任你有足够的力量，坚强来面对种种问题。”唐母将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知。

“妈，不是这样的，我还年轻，很多事情我毕竟还是无法看清或者控制。就像昨夜，我的确犯了错，错虽不在道德礼教上，这女儿向来看得轻，确是违背我的意志。老实说，昨夜之前，我从未想过将自己交给古枫，情欲凌驾于我的理智之上，而且很糟，完全控制不住，这点我很怕。”

唐母抚抚心爱女儿的长发，这种恋爱的愁思百端，她了解。但是，她无能为力。“晶晶，不要太过苛求自己，人都会犯错的，况且是感情这码事。你看你，说得比妈来得透澈，还要妈说些什麽。妈只能爱你，全心全意爱你，其他的，妈就无能为力了。反过来，这个家与我是靠你在撑着，若不是你当年痛彻心扉的一番话，打醒了我，今天我们家不知在过怎麽样的生活，妈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妈，别这麽说。我赶走了爸，让您失去老伴，您会怨我吗？”晶晶抬眼注视母亲温柔的双瞳。

“不，当年你问我时，我就说过了，妈感激你，哪里会有怨言，你这样说反而是在怪我，是不是？”母亲脸上布满愧疚与心疼。

“妈，您扭曲人家的话，这样折煞我。不怕女儿遭天打雷劈？”

“谁敢？妈就算告到玉皇大帝哪儿，也要他们还我这个女儿，及一个公道来。如果你算不孝的话，我倒要问问它什麽叫做孝子了。”母亲幽了一默笑说着。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也不怕外人笑。”撒娇般依偎着宇宙间最温暖的角落。

“不会，别人只会眼巴巴地羡慕我。妈可幸福的很呢！”她老眼眯成一条缝，好满意目前的平静生活，虽然有点苦，但比起七年前昏天暗地的生活，这时简直是天堂。

“妈，我从没恨过爸，只是他作茧自缚得太深，将整个家也缠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必须有人大刀阔斧地一斩，给我们大家呼吸的空间，否则这个家就完了。我想，爸也许是我们当中最痛苦的一个，但我救不了爸，我只能选择救还有希望的人。如果爸受上天眷顾，能从泥沼中拔足，不知道有多好？这麽多年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妈，您也想念爸吧？”晶晶有如稚子般的瞳眸望定母亲。那段往事不堪回首。

“嗯，我与你爸当了十几年夫妻，说不念着，是骗人的话。万般皆是命，谁也料不到，你爸跌了一跤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你爸自负了大半辈子，他的苦我很清楚，就是念着以前的种种，才累得你们一起背负我的痛苦，越陷越深，妈也越错越离谱。幸好你的勇气，才解救了大家，重新活过来似的。唉，只是累了你。”唐母回忆往昔，不胜唏嘘。

“妈，别叹气，会短寿的。其实，女儿只是自私，不甘被命运摆弄罢了。能握在手上的每一分努力，我都想淋漓尽致地发挥，直到倒下那一刻，我才甘愿臣服所谓的命运。”脸上的神情熠熠生辉，多麽坚毅的一位女性。

“是啊！妈知道，看看你那双手，”唐母爱怜地搓揉着晶晶的双手。“护卫这个家的一双手，妈看了心疼得要命，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呀！过分地早熟与承担，妈能说什麽。”

“那就什麽也别说。”她伸出双手闪了闪手掌手背。“美不？”“美极了。”沉重的眼皮安心地在温暖的殿堂里垂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