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更是摇头道：“不好吧，我要回去做饭，我叔叔不会做饭的。而且我邋里邋遢，到你外婆家去不要惹得她不高兴啊。”真凤背着书包跟沁芳一块儿出了教室，一边儿说道：“我看你一点都不邋遢，我外婆才不会管这些。”

沁芳想了好久还是不妥，她一个乡下人，不知道怎么跟城里人相处，既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行事。有一回去利红家里，她不会开电视，被大家笑了很久。还有一回因为不知道城里人家里上厕所要自己冲水的，被玉香妈妈明里暗里当面背后不知道嘟喃了多少次。家里的马桶，都是挑到地里兑上水浇菜的；小学到初中，还有现在的学校里，那都是蹲坑，上过就完事了，另外有人到中间粪池专门掏的；就是如今她住在叔叔那里，那厕所也是一头有个大水箱，隔一段时间就自动冲一次。她哪里见过这种的。

当然，跟城里人的差别，还有很多。总是听说城里人吃饭的碗很小，锅里做得饭也很少，让乡下来的亲戚连饭都不敢吃。一见锅里就那么点儿，不敢吃，吃了一碗不够垫底儿，两碗吃不饱，如果添第三碗，肯定不好意思。如果哪个人家单单用一个大碗给你盛饭，又有点儿像是要饭的，也是难堪的很。所以难得到城里走一回亲戚，很多时候都是饿着回去的。

她可是每顿饭要吃两大碗的，才不到别人家去挨饿或者看别人的眼色，沁芳这么想着，便百般的推辞了。虽然心里也羡慕人家城里人，虽然也想去看看城里人的那种，文明？只是，这会儿还是忍忍吧，赶紧回去做饭的好。

回到家，叔叔也是刚下班回来。沁芳开了门，一边儿回头招呼：“叔叔下班了。”叔叔应道：“恩，这两天都忙点儿，晚上就都不回来吃了。”说着话，进到屋里，沁芳放下书包便开始准备收拾做饭。叔叔则将包放到小方桌上，去隔壁聊天去了。

今天的菜里又有她最爱吃的小白菜和豆腐，几乎隔天就要吃一回。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一点儿都没错。她最爱吃白菜，把锅烧的热热的，多多的倒上些油，待得锅里冒烟了，将白菜放进去一烫，翻两下就熟了。最不爱就是那萝卜，恨得要命。以往在家时也不吃，所以娘每次都单给她做些吃得，否则她就饿着不肯吃。

她没有太多的追求，一个礼拜吃一回肉就可以了，那个贵，她知道吃不起。也不知是吃不起肉所以退而求其次，还是真心喜欢，总之一直都爱吃豆腐。豆腐脑、豆末、嫩豆腐、豆腐干，还有腐乳。娘做得腐乳最好吃了，里面再放点儿芝麻杆烧的汤，似乎很香。

洗好菜回来，先将饭烧上，便开始切菜。五香豆腐干炒辣椒，又香又辣，味道很足，炒白菜，原汁原味儿，也香得很。做饭就得做这种的，又快又好吃的。别弄那些什么萝卜，每回切白萝卜都要切了手，还要炒一会，倒掉那汁水，那样作出来的才好吃点儿。沁芳不爱吃萝卜，就将那白萝卜切得细细的，好歹就着饭能吃点儿。

说起切菜来，可还是从娘那里学的，又快又匀称又细又好，切得土豆丝儿比外面饭馆的还好。说起土豆，剩的不多了，这次回去再带点儿吧。土豆好，又能放，又容易炒，也好吃。而且是她自己种的，不要钱买。

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倒上油，先将豆腐干炒了，拨到一边儿，又将才切好的青辣椒炒好，拌到一块儿，再到点儿水，差不多了，放点儿味精，出锅，香喷喷的。整个楼道的都在打喷嚏，辣的好爽。自己种的这辣椒就是够味儿，开胃下饭，吃着香。

闻到香味，饭也好了，叔叔便手里拿着报纸回来了，见还差一点儿，就一边儿坐在小方桌上看报纸，一边儿看着沁芳道：“上回你班主任说你最近成绩有点儿波动，是怎么回事？”沁芳一边儿炒菜，一边儿回过头来打了个喷嚏，应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两次月考数学考得不好。那原本是有几个地方没弄懂。这会儿好了。”

叔叔闻言点点头，接着道：“上班礼拜回去你娘说你看着脸色不好，我问了一下，会不会是你营养不好？最近学习累，如果营养跟不上也不行。你有什么感觉没有？”沁芳摇头道：“也没什么。上次回去正好遇到下雨，大概冷了点儿，娘才那么说得。”

叔叔问了两句，也就不多管，拿了个大点儿的碗，打开锅盛了些饭，又夹了好多菜，就去隔壁吃去了。他喜欢去隔壁吃，那里可以聊天，那些都上班的人说得事情都不大一样，还可以看电视，看新闻，她这里没电视。

叔叔出去后，沁芳才自己拿了碗开始吃。想起叔叔刚才问的问题，她怎么不知道？最近经常头昏，有点儿没力。可是利红妈妈已经给她看过了，说没事，大概就是缺营养，或者锻炼的少。缺营养，她说不出口，如今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锻炼，不是每天都要干活的吗？搞不懂城里人为什么非要另外去锻炼，她也没空。

成绩她会努力的，班上前五名不敢说，前十名还是稳稳的。照着年级前五十的名次，将来一定能考上重点呢。如今村里可都把她当大学生看了，偶尔觉得大家对她那么好，大概也是因为她学习好，将来有盼头吧。

吃过饭洗刷完毕，沁芳忙收拾了就去学校。今天是她值日，下午放学可没空，得趁着这会儿去打扫。“我想唱歌可不能唱，还有多少复习题都没作，努力吧准备考重点，老师听了准会这么讲……”心里这么想着，也不休息，打扫完便把下午的课又预习了一遍。

下午四节课，总是会打瞌睡，虽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盹儿。放学后把教室又简单拖了一下，才骑着车子回家去。然后就是晚自习，一天也就过完了。

夜里躺在床上，才感觉到髋骨还在疼。忙了一天，只要还能动，就会把这个给忘了。感觉到最近时常头昏，又感觉到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眼泪又止不住的留下来。劝说了自己很久，这不过就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过不了多久就过去了。就算是辛苦，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土话说：“欺老莫欺小，欺老老会死，欺小小会大。”过几年长大了，她就好了。

哭过一阵儿，便赶紧睡觉，否则又睡不够了。每天的时间总是不够用，就是睡觉也得赶紧。如果被隔壁的麻将吵了，或者是自己时间久了没睡着，第二天肯定难受。冬天大家还睡得早，夏天总有人半夜打麻将，今夜就是。虽然数数数星星都数过了，从一颗星星数到满天繁星，眼前晃动的都是星星，只是觉得绕的头晕，却还是睡不着。

这该死的睡觉，为什么有人就那么好睡，她就这么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打开灯看了一下，都快十二点了，那些打麻将的还不歇。沁芳很是有些无奈，便坐起来写日记。小时候看作文选，见别人总是写日记，自己也想写，可是没有钱买日记本。后来小学快毕业了，才从学校奖励的一个笔记本开始。

那个时候家里还凑合，自己便经常有时间写上一页，还要东掖西藏，唯恐被谁知道了。后来还非赖着娘给她买了个锁，自己又把家里的马鞍桌的一个抽屉腾空，像模像样的把自己得书放进去，又放了个日记本，算是自己的书桌了。

总觉得娘总是那么好，她要什么都给。便是那么古怪的要求，娘也依着她。还被两个姐姐笑话了好久，尤其是二姐，时常骂她妖精，作怪。不过娘不会，只要她愿意，家里又做得到，还是会尽量依着她的。

想了想，又落了几滴泪，沁芳好容易写了几句。大概也就是腿疼，什么上午几个人竟然说起奔驰车，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还有下午又打瞌睡了，被物理老师发现，差点罚站，好在她物理成绩好，都准备参加竞赛了，老师才放过她。写完日记，沁芳实在困了，才又关了灯睡下。

片刻功夫，那影子已经飘进来。打开那锁着的抽屉，坐在那里看了半天的日记，忽然间自己也凝固了。到后来越来越看不下去，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身子。虽然骨架大，身子还是瘦弱的，胳膊腿有肉，那都是干活干出来的。只有仔细看她下巴，还有，轻轻撩起她衣服，那清晰的肋骨，上面更明显。

日记本中，时常有花掉的地方，不是水，其实也是水，泪水。看来时常写日记的时候哭，睡觉也哭，只有白天才装出那么清新的模样。或者，不是装的，白天她有很多事情做，把脑子占满了；唯有这夜里，夜深人尽了，那些事情才又现出原形来，伤了她的心？不得而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