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搞不懂,我们是去找齐宕,四叔叔带着几百仆人做什么。
况且各地战火不熄。
一路,四叔叔拟定的路线虽然很太平了,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燕军。
遇上零星的燕军,本不是善男信女的四叔叔,自然不发一语,仆人们就将燕军干净利落地解决妥当了。我这才知道,那些看似名不经传的仆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偶尔遇上燕军的大部落,四叔叔沉吟不语,青龙观四叔叔脸色,自去与燕军交涉。随后必能见到燕军部落里的首领,待青龙极是友善恭敬。青龙回来的时候,燕军已经对我们一行人放行了。
对此,我惊谔不已,然一切却似在四叔叔的意料中。
四叔叔莫非以周国机密换取一己自由?不像。他虽不关心周国的覆灭,甚至燕军兵围城下,他都不管周国的兴亡,径自弃京城而去。不过,也不像是会出卖家国的人。
燕军攻打的是周国,他是周国的亲王呵,他是怎么做到让燕军对他这位周国的睿清王爷放行的?
看来,燕人是不晓得他的身份。
可即使不晓得他的身份,他也是从周国境内离开的人,燕军对不是燕人的人统统抢杀凌虐,怎会这般轻易地放过我们呵。
一路,我便在这样的犹疑和错愕中度过马车上赖以打发的时光。而除了偶遇燕人,四叔叔沉默不语,其他时候,他都如临离开睿清王府那日一样,低眉含笑与我相处。
他的话虽然还是不多,然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暖阳般的味道。
神情更是无往日一分的清冷,那些森寒雾露,好像全都远他而去了。他这一平易近人,本就年轻的他,更显得比以前年轻了几岁。
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言语,每一个举止,都有让人镇定让人平静的良效。在他面前,我一次也没有过因为齐宕不见了,转移到龙御夜身上的脾气,面对龙御夜那样的大吵大闹。也没有在子郁面前那样的不能自持,那样嘭嘭的心跳。
平静。安定。
我只觉得连整个人,都平静的像要脱胎换骨般的净化了。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男人。
而这样让人平静的魔力,却是我此刻最需要,最渴求的。
……。
一路我们不时遇到因为战乱流离失所逃难的周人,四叔叔虽然没有那样的好心将他们收留,却自让仆人给了他们银两让他们各去谋生。
我们并不急着赶路,日落而歇,日出而行。歇脚的地方,自有早就准备好的府邸。先前只以为行路行的慢,是因为要找寻齐宕之故,十数日后,我注意到四叔叔并没差仆人,甚至并没理会齐宕的去向,不由发问。
四叔叔却道:“他没在这附近。方圆百里,我都没感觉到他的气息。找了也是白找。”
气息……。
这是什么话,我听的一头雾水。
四叔叔含笑看我,一派温柔:“只要他离的我百里之内,我一定感觉的到。相信我。”
憨厚的年五也笑道:“公主,相信我家王爷没错。”
青龙抱着剑,点了点头。
三人为虎,人都这么说。就算是讹传,我也信了。
翌日继续前行,不知行在哪处村庄,青龙突然顿步,一整神色,严谨地道:“王爷,此处有瘴气!”
四叔叔懒懒道:“难的倒我们吗?”
“可是公主……”
四叔叔看了眼我手中的那枝曼佗罗,“这点毒瘴,无妨。”
“是!”
继续行路,我问道:“什么是毒瘴?”我记得临别时,外祖和我说,南疆境内三教九流,毒瘴横行。人人善巫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四叔叔沉吟:“毒瘴……有巫毒,不干净的东西。人呼吸了,大约晕过去就死了。”
“我怎么没死?因为这花吗?”我记得四叔叔回应青龙忧心我的话的时候,看了眼我手中的曼佗罗。我于是也低眼看着手里的曼佗罗。半个月过去了,不见枯萎,娇艳如昔。
我甚至没去问四叔叔怎么不怕毒瘴。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那么无所不能。
对于他对这些了解的这么清楚,我就如往日他的未卜先知博学多识一样,一点都没起疑。
四叔叔并没正面应我的话,只道:“那是曼佗罗中的极品。”
“这里怎么有毒瘴,是南疆的人放的吗?”
四叔叔嗯了声,“在此处放毒瘴的人,只是不入流的鼠辈,不值一提。”
“鼠辈的南疆人放起毒瘴来都这般厉害,那不是鼠辈的南疆人放起毒瘴来,该有多么大的杀伤力?鼠辈们放出的毒瘴即使不入流,这附近的人也抵受不过。我要去这附近看看。南疆的人怎么到我大周来了,还是在燕国进攻我大周的这个时候,这不是趁火打劫,雪上加霜吗?外祖说的对,南疆的人果然都是怪物!”
只顾着下马车的我,没注意到,四叔叔看着我的眸中,寒光潋滟一闪。
四叔叔并没让其他的人随我胡闹,让他们原地待命,只他一人陪了我而去。
在附近寻了半里,果然见到有周人的尸体横陈在地上。见到周人因毒瘴而死亡,想着燕人入侵,南疆人作乱的中土,齐宕身上增添的危险。心里更担忧了几分。
似知道我的焦虑,四叔叔温柔道:“齐宕在我的王府住了几年,一般的毒瘴伤不了他。”
我不解地看着四叔叔。
四叔叔微微一谔,随口找了句说辞:“我那园子里有那么多曼佗罗,他经常过去浇水。”
先前因那枝曼佗罗,我没受到瘴气的侵害,便信了四叔叔的话。
想着四叔叔不惧毒瘴,且似乎对毒瘴略有了解,遂问他可有解救之法,四叔叔淡淡瞥一眼地上尸体:“死太久了,我救不了。”
有一瞬间的错觉,此刻的四叔叔,又回到往日清心寡欲,事不关己的冷淡态度。
我只掘坑埋人,自言道:“莫不是慕容殇见拿下大周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请南疆的人襄助?”
任我忙乎,四叔叔只倚在干净的树干上拿捏着他的埙,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了。南疆的人素来不出南疆半步,没事不会主动找别人岔子。燕人是鲜卑族,与南疆的二十五个民族同是少数民族。燕国境内也有人懂得一些南疆的巫蛊,却学的不伦不类,贻笑大方。燕国与南疆只隔了座祁连山,慕容殇与大理段氏多有交情。慕容殇若请大理段氏助他夺得天下,大理段氏想必不会拒绝。”
一些燕人是会南疆的巫术,去江南竹舍看望龙煌灼的那次,李展翼和我提及,慕容殇追杀龙煌灼时,偕同的,便有用南疆巫术吹笛子的燕人。
我恨恨道:“大理段氏不怕慕容殇过河拆桥,夺得天下后,将他大理段氏的南疆也占为己有吗?”
四叔叔抬睫看我,“大理段氏在南疆偏安一禺,自有他存在的道理。他慕容殇若是敢生起覆灭南疆的心,他试试看!”
是哦,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一定的道理,何况是一个国家。
我继续以剑掘坑,却突然被四叔叔一把扯起。他身形一晃,我已与他避身在粗壮的树干之后。被他那一扯动作幅度太大,整个地扑在了他身上,我正要尖叫挣扎开来,四叔叔更箍紧了我,捂住了我的嘴。
我还要唔唔地说话,耳中却灌进了众多人踩着山石沉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妈的,人海茫茫去哪找?咱们又没和公主睡过,怎认得?”
“这不是有画像吗?”
“他们一出京城,乔装打扮了,就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认得!”
一官兵咂了咂嘴:“燕军入侵,正是咱们报效家国的时候,上头下令让咱找娘们!这一辈子没受过这等窝囊气!还不如用我手头这把大刀多砍几个燕兵痛快!”
“孙二哥说的有理。不过,公主不是燕帝指名道姓要的人物么?咱皇上若将公主送给慕容殇,这战事或许就免了。我听人家说,慕容殇就是为抢个女人进攻我大周的。”
“慕容殇兵围我大周京城城下,眼看有如灭掉赵国一样,灭掉我大周的可能。这关头,就算皇上把公主送给她,他怕也不会就此收手,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周这块肥肉。那时候,咱皇上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就算他得了个女人就会撤兵,咱皇上又会将公主送给他吗?不可能!”
几个官兵摇头叹息:“咱皇上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
“是啊,将军说上头下令让咱去找公主的,我看啊,将军说的上头,指的就是咱皇上!”
“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公主跟睿清王跑了,跟别的男人私奔了,皇上也不顾自己戴顶绿帽子。我听将军说,当日皇上与将军议政回宫,最先在勤政殿外遇见安绚安贵嫔,安贵嫔说公主和睿清王跑了,皇上当即就变了脸色,在宫里疯了似地找公主。后来又跑去睿清王府,只见到睿清王府漫天的大火。燕军将京城团团围住了,也不知皇上从什么地方离开京城的,竟不顾慕容殇的大军压境,亲自带了人在外找了几天几夜。找了几天没找着,回来时脸色煞白,将军去向皇上请示战事,皇上把勤政殿里这些日子以来的军务奏折全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