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不知道自己应该就这么听下去,还是应该打断她,劝告她这些话莫要再轻易出口。
蝴蝶夫人,您想要告诉我这些机密,是不是也要问问我想不想听啊?叶幸欲哭无泪。
左相家的两个男子是二皇子的人,这算不算安国的机密啊?自己这,算是被迫当内幕知情者吗?
“夫人,这些话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就连我最亲近的丫鬟枫露,我也没说过。”小蝴蝶依旧自说自话道:“夫人您是苍顺城的少城主夫人,与我安国并无多少牵扯。我一见夫人,就喜欢的紧,便把心事都说与夫人了。我在这里一直没有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可巧上天见怜,将夫人送到了我面前。这,不就是缘分吗?我诚心与夫人结交,还希望夫人不要嫌我鲁莽。”
小蝴蝶,我今天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我喜欢过你的丈夫,并为他做过一些傻事。如果你知道,你还会把这称之为你我之间的“缘分”吗?
叶幸为自己觉得羞耻。
这么美好真诚的小蝴蝶,与满是谎言与欺瞒的自己。
叶幸从来没后悔过喜欢桓羽生,虽然喜欢她的结果,是自己遍体鳞伤,但自己,真的从来没后悔过喜欢他。
没有喜欢桓羽生的那段经历,也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可是眼下,她宁愿与桓羽生的那些过往没有发生过,只要,可以不伤害到小蝴蝶。
“承蒙夫人青眼相加。只是——”叶幸直视着小蝴蝶的双眼,故作冷淡道,“我们这只是第一次见面。夫人,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这虽是我第一次以苍顺城少城主夫人的身份来访,可我父亲,是曾是苍顺城的外出使臣。有些话,夫人不该对我说。”
小蝴蝶的脸瞬间变了色,一阵红一阵白,就像叶幸刚刚打了她一巴掌。
叶幸知道,刚刚的自己表现的十分无礼。
如果没有桓羽生,她现在一定会握住小蝴蝶的双手,马上答应做她的好朋友。
可是眼下,她只能故作冷漠,硬起心肠。将她远远推开。
到了小蝴蝶知道一切的那一天,被陌生人伤害的痛楚,一定会比被亲密朋友欺瞒的痛楚轻几分吧。
小蝴蝶也没想到叶幸如此干脆的拒绝了自己的示好。
小蝴蝶,是真心喜爱叶幸的。
眼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在见到叶幸的第一眼,小蝴蝶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她。
也是因为叶幸周身的气度,也许是时而露出的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笑。
可是,她,竟然冷着脸拒绝了自己的示好。
自小到大,自己周围的女子,只有两类:喜欢她的和嫉妒她的。
这苍顺城少夫人,自己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对自己的欣赏与倾慕。
况且,她又与自己同病相怜。
小蝴蝶本想,只要自己坦诚心扉,这苍顺城少夫人一定会接受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在自己示好之后,她却把自己推开了呢?
叶幸不敢再去看小蝴蝶,便扭过头去,假装专心的听上座司歆与左相的谈话。很显然,他们谈话的主题早已从夸赞称颂对方的国主、城主之上转移到了左相对自家儿女的评价上。
“——我的小女儿,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一点心,能在御前得圣上封号的女子,在我安国,也找不出几人来。兼之她又懂事听话,从没忤逆过我。就是在择婿这种大事上,也是唯父母之命是从——”
“我听闻,左相的这位女婿,可是贵国的新晋能才,深得贵国圣上重用。”司歆顺着左相的话恭维道。
“说起我这女婿,只除了锋芒太过一点,其他的,都没得说。这几日他外出公干,不在都中。不过,我今天一接到公子您的名刺,就派人给他送了信。他若是事情办完,务必回来与公子见上一面。公子,可一定要在我这里多留几日啊。”
桓羽生要回来?!
不行,自己不可以和他见面。看来,求鲛珠这事,得立马办了。
叶幸立马假装气闷,以手扶额,给司歆使了个颜色,示意他退席与自己一起出来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在确定司歆接到自己的眼神,给自己回应后,叶幸立马起身,轻声谢绝了小蝴蝶提出的要陪自己出去透透气的关切之语,只身退出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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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安国还真是冷啊,叶幸一人站在门外,冷的牙齿打颤。
司歆那个家伙,明明给自己的回应了,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还是,他只是对自己无意义的眨眼?并不是同意一起出来商量对策?!
叶幸心下暗自绝定。再数一千个数,若他还不出来,自己就进去。
五百,五百零一,五百零二……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趁着老爷宴客,你得着机会往外跑是吧?!呵,还私带府中的财物?!你这小兔崽子!你等着!眼下,宴客快结束了,待我回明了夫人,看怎么发落你!”
叶幸听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趾高气扬的数落人的声音,像是枫露。
像是为了求证,也可能是为了缓和一下快要冻僵的身体,叶幸的脚不听使唤的朝着声源走去。
果然是枫露。
叶幸哀叹,枫露上辈子一定是占了自己许多便宜,要不然,怎么会这辈子,她每次在耍威风的时候自己都会出来坏她好事。
枫露不愧是大家的丫鬟,很是警觉。在叶幸刚想躲起来的时候,她便已发现了叶幸。
“原来是苍顺城少城主夫人。枫露给夫人请安了。”枫露并无丝毫慌张,镇定地向叶幸行礼。
叶幸看着这一切,觉得分外熟悉。她感叹上苍的奇妙安排,心中五味杂陈。
盛气凌人的丫鬟,横插一脚的自己,还有,那个虽然被丫鬟揪着衣服却还是一脸坚毅之色的男孩。
两年前叶幸见他时,只觉得他是缩小版的桓羽生。
现在再次相见,两年后的他身量抽长不少,眉眼也越发精致。
两年前叶幸初见他时,只觉得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如今再次相见,倒有了几分少年的棱角。整个五官虽说还是很像桓羽生,却更胜一筹。
那男孩显然也认出了叶幸,一脸喜色:“叶幸姐姐!”
叶幸也徐徐走到男孩跟前。两年前,自己要蹲下身子弯腰,才能与这孩子平视。眼下,自己只要微微弯腰,便能清楚的看到这孩子可爱的小脸了。
“你还记得我啊.”叶幸感到有些欣慰,伸手替这孩子整理了整理方才被枫露扯皱的衣服。这才发现,他只穿了身仆人的粗布衣服。曾经身上挂的银质长命锁等物统统不见。叶幸不由的疑惑起来,“你怎么穿成这样?我记得你不是奴仆之身,你娘呢?她可还好?”
叶幸隐约记得,这小男孩的母亲,好像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少奶奶的陪房。这孩子原来的穿戴虽说一看就是小户人家穿戴,但还也不错。
这一句话触动了小男孩,他神色大变,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
“主子家犯了事情,被抄了——”男孩似是难过得说不下去,“我们全家,因我父亲还是主子的心腹,也被牵了进去,跟着主子一起被发配了。家里的其余奴仆,被卖到各地。前几日,这府里的管家把我买了来——”
“少城主夫人是咱们府上的贵客,马上就要回席。哪有时间听你闲扯!”枫露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小男孩的哭诉,作势要把他拖走。
“慢着——”叶幸抬手制止了枫露,“我与这孩子也算有缘,且听他说完。”
枫露不情不愿的松了原本抓着那男孩手腕的手。
“你,可是想离开左相府?”叶幸猜,他既然特意趁着左相全府上下的忙乱时候往外跑,必然是在这里受了委屈,想逃出去。
男孩抬头看着叶幸,眼神清澈.“不,不是的。叶幸姐姐。我没想逃跑,我眼下,还是奴籍。如果主人家没有发话放我,我是跑不掉的。我——我只是想出去找我娘。”
“你娘?”叶幸想起了那年的安国街道。那个浑身发抖,却拼命想保护自己孩子的女子。“你娘——不在这里啊?”叶幸想不通,那么那么看重自己的孩子的女子,会狠心和孩子分开。
“我们被官府带到街口的第一天,我娘就被买走了。”小男孩哽咽着说:“我娘长得好看,针线又好。有个看着像是个生意人的大娘想给她男人买个妾室,那大娘一眼就相中了我娘。我娘想带着我一起,可是——可是那家人大概不想买下我这个多余的人,就没买我,只带走了我娘。我本想就在那里等着,等着我娘回来找我。可是——没过几天,我也被这府上买走了。”
“你今天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去,万一碰到拐子把你拐走,更见不到你娘了。”叶幸望着这身世凄苦的孩子,心像是被揪紧了一般。
叶幸接着道:“况且,你知道把你娘买下来的那家人姓甚名甚,家在何处吗?你一个小孩子,没头苍蝇一般,怎么找?”
男孩大叫:“那我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我娘在哪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叶幸真心想帮这孩子一把。可是,自己在安国,也是人生地不熟。就算是要帮,也无从下手。
最好的方法,就是借助左相的力量。
左相在安国位高权重。要找一个人,就是简单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自己尚且有求于左相的事情都未必得到应允,更别提再加上一件事了。
“你,可愿跟我走?我替你赎身,脱除奴籍。若是你愿意,我就去求左相。”叶幸问男孩道。
叶幸想着,她若不能借助左相的力量,那只有先帮助这孩子脱出奴籍,再拜托二公子寻找在安国的可靠之人,将这孩子托付给他们,请他们帮忙寻找这孩子的娘亲。
“这——”男孩还未回答,一旁的枫露就犹豫着插嘴道。
“怎么?”叶幸挑眉,示意枫露说下去。
“夫人方才说要去求我们家大人。其实——我们家大人朝中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根本无暇顾及买卖下人这等小事。”
枫露其实在见叶幸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叶幸就是当年那个在成衣铺子出手阔绰的少女。
上次,她让一百颗金珠眼睁睁的就这么溜走,心中懊恼了好久,如今,这条大鱼又游到了自己面前,这次,可不能再轻易让她溜走。
“哦?”叶幸狐疑的看着枫露,“可是,方才这孩子说,在你们这,若是主子不点头,他的奴籍是不能脱除的。”
“这算什么,夫人,不是我夸口,在我们家,大人,少爷,姑爷皆是得圣上重用的官员。我又是这家的大丫鬟。就是这管奴籍的官儿,也要给我几分薄面。只是,因为这奴籍,是属官家所辖,所以,还得——”
“还得交上一大笔银子是不是?”叶幸替她把话说完。
枫露见好就收,把头低下,没让叶幸看到她因为得意而扬起的嘴角。
“这么说,我不必经过左相大人了,只要将银子交给你,你就会替他脱籍了?”
“枫露,一定完成夫人您交待的事情。夫人放心,枫露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枫露的笑意更深。
她并非是真心想为这孩子脱除奴籍,她也没想为了这孩子去耗费精力求主人的恩典。
她只想眼下先从叶幸这里把钱财骗到手,再随便拿张解除奴籍的字据给她,伪装成自家主人的手迹,将叶幸糊弄过去。反正,叶幸在安国也不会长住。自然,不会发现。
可惜,有人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
“叶幸姐姐,我——我不能这么跟你走。”
“啊,那你——你恢复自由之身,才能去找你娘啊?”
小男孩上前扯了扯叶幸的衣袖,将她拉到一旁,远离枫露。
枫露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
确保枫露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小男孩小声道:“我本来今天,也没想逃走。我只是想出去找我娘,我只是想确定我娘在哪里。我本想着,天亮前,我就回来的。”
叶幸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