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曾逸扬被生物钟准时唤醒,一睁眼边上已经没了人,倒是厨房传来压制的细碎声以及好闻的鸡汤。伸了个腰,曾逸扬起了身,瞅了眼窗外,这才七点刚过天上的火炉已经打了卡、上了班。
出了卧室,刚到卫生间门口,厨房那边就响起了成立的声音,“你先刷牙,脸先别洗,一会我来帮你。”
曾逸扬很想说不用,但一想到昨晚上的伤员待遇,又听话地“嗯”了声。
对着镜子,曾逸扬认真看了额头一眼,伤口在成立精心的处理下,已经收了口,现在也不过一节指节长、半颗米宽。试着用手按了按,不疼,看来伤得不深,至多一周左右就好了,也不至于留下疤痕。
“哎!你乱动什么!”话到手到,成立一把扯过曾逸扬的手,很有些无奈地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也是医生,怎么那么忍不住痒?”
曾逸扬没应声,从边上取了毛巾,成立要接,曾逸扬却在他脸上擦了擦,心疼的话这才说起:“看你一脸的汗,还有眼圈,我真没事,不用这么紧张的。”
“我怎么能不紧张,谁让我就非你不可呢。再说了,咱可是说好了,我要走在你后面,不好好照顾你,万一……呸,大清早的说这个,晦气,晦气!”
关于这个话题,曾逸扬和成立的确说到过一次。同性间的爱情,大家都说是真爱,但真正能走得长远的其实很少。许是单个性别的问题,也许是双方同性的原因,这类爱情大多源于外在吸引,也便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又没有怀孕的风险,很多人甚至连安全措施也省了,从站着见面到躺着喘气实在是太快太快。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没有子嗣的牵绊,也是短暂的原因。
曾逸扬和成立越过了时间的问题,但也卡在了时间的尾上。两人想过晚年,想过最后的归宿。当时,成立发了话,他认为自己心态比曾逸扬好,应该会走到最后,所以曾逸扬的事情,有他。至于他自己,他说他有姐姐,肯定也不会落得个死在家中无人问的结局。
有一首歌叫《最浪漫的事》,其中就有一句“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这是美好,但成立将这种美好升华到了极致,升华到爱人的最后时刻。
曾逸扬鼻子不觉有些发酸,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明媚的脸庞,那是光,照亮的不仅是他,也有自己,而且是永远。
“成立……我……”嗓子莫名有些发赌,曾逸扬平时唇舌的利落,到此刻变成了木讷。没有语言,曾逸扬将心中满满的爱意化成了行动,化成了拥抱。
镜前两人相拥,镜中两人一样相拥,就像是天照着地,地也映着天,彼此通过呼吸沟通到了一起,成了完整的天地,有他、有成立。
…
吃完饭,已经快八点了,成立帮曾逸扬处理了伤口、去了诊所。本来,曾逸扬也要去,成立不准,说是怕他现在的样子影响诊所的形象。
人走了,曾逸扬一下子就感觉房间完全空了。四下看了一圈,曾逸扬从沙发上起了身,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地面,地面一尘不染,东西,东西井井有条,就是早饭的碗筷,成立也洗净了。
曾逸扬摇了摇头,归置、整理看来是用不上自己了。这些东西,曾逸扬之前就没成功做成过一次,因为他第一次动手过后,成立便不准他插手了。从小到大,曾逸扬被家人当宝一样呵护着,哪里会做这些?而成立,自小便被他母亲培养得如同他名字中的“立”字一样很自立,不仅人长得不错、性格不错,照顾起自己来,也是温暖、舒适。
越是看,曾逸扬越发觉得自家成立好,好得自己连做点事情打发时间都办不到。转了一圈,曾逸扬想起了昨天换下的衣服,左右没事,不如就拿它们打发打发。
到了阳台,见了盆中泡着的衣裤,曾逸扬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脸。将衣服翻了翻,空气中一股曾逸扬闻不出来的味道更浓烈了一些,而水中的红色也略重了一些。看着原本自己以为会报废的衣服,在成立用了他不知名的方法之后,居然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原本大片大片的血迹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心中赞了一句,终于找到事情做的曾逸扬捏住衬衣领口,试着按照之前见成立做过的那样搓上一搓,赶紧让这件给了他如此深刻印象的衣服完整复生。衣服,曾逸扬随时都可以买,但却买不到一件见证过他和成立毕业典礼,也见证过一场鲜血与爱情的衣服。它的存在是美好,也是苦涩,值得自己永久留存。
正忙着,门骤然被敲响,同来的还有一个让曾逸扬皱眉的声音。
“逸扬,你开门,我是小姑,出事了,出大事了。”
曾逸扬重重地喘了口气,放了衣服、冲了手,这才让心中的烦闷和微慌压下。自己固然已经当着家人的面做了选择,但以曾逸扬对家人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让此事就此揭过。现在,不就来了吗?
很不想开门,也很想装作不在,但曾逸扬知道自己过得了今天,还有明天,明天的明天。
“来了。”曾逸扬应了一声,走向门口,他想看看他们到底又想如何。
门一开,小姑的脸便映入曾逸扬眼中,此事的她一脸急色,一头的汗,一只手还拿着未曾息屏的手机,看起来真的是有急事。
“逸扬你手机怎么回事,一直关机?”见到了人,小姑马上开了口,“快跟我回去,奶奶摔伤了,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
曾逸扬没应声,侧过身子,示意小姑进来。这个消息,曾逸扬并不意外,上次他们为了让自己回去,连病危通知书都来了,这一回断腿断胳膊的,倒是轻了许多。不过,对于小姑,曾逸扬印象一直不错。许是因为长辈之中,她的年龄最小,和自己代沟最少,很多时候也能顺利沟通,就是出柜的时候,小姑隐隐也在支持自己。所以,也就是因为面前之人是小姑,曾逸扬才会很平静。
小姑叹了口气,没有进屋,一看曾逸扬脸色就知道他不信。说实话,一家人闹成这样,任谁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这事千真万确,若不然她也不会一大早来这一趟。
“逸扬,你听我说……”
“奶奶同意了吗?”曾逸扬打断小姑的话,将心里的那份侥幸还是问了出来。
小姑没吭声,曾逸扬却得了答案,自己果然还是痴心妄想了一些。声音放低,曾逸扬将心一狠,到底还是关了门,“对不起。”
三个字,是歉意,源于人子人孙,源于孝道,也是坚定,曾逸扬再次做了选择,自己关上了再次和家人沟通的大门。
轻微的声响,隔绝了外面。一扇门,两个人,一段亲情。
想么?愿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