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场大雨,杜小鱼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冲到了院门口,脸都没顾得上洗,她娘赵氏在忙着喂鸡也没注意,倒是她大姐瞧见了,手里还抓着冒热气的抹脸布呢,就跟后头跑出来。
杜小鱼站定后,伸长了脑袋探出门口看那棵很高的槐树。
金灿灿的阳光从树叶缝里钻下来,落在那一串串黄白色犹如铃铛似的槐花上,她抬手点了下,露出放心的表情。
"一大早的也不洗脸,跑这儿来干嘛?"杜黄花不解得看着杜小鱼,走过去用手巾轻柔得在她脸上抹了几把,又整整她衣服,"今儿风大着呢,小心着凉,你这可才好,走,快跟我进去。"
杜小鱼挣脱开她的手,指指树上的槐花,"姐上回说要做槐花饭给我吃的,幸好没被雨打下来,不然就吃不到了!"
杜黄花扑哧一声笑了,戳了下她脑袋,"还以为你急着干什么,小馋猫,等文渊回来就让他上树摘去,晚上做给你吃,现在快进屋吧。"
文渊,文渊,杜小鱼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皱鼻子,杜文渊是她二哥,长得一脸书生相,白白净净的,说到周正,比杜黄花的五官还俊美些,而她自己现在还小,暂时看不出将来能不能比上这二哥,她只是不高兴杜文渊的名字比她们姐妹俩的都好听。
听听她们的名字,黄花,小鱼,真不知道她爹娘是不是随便在哪儿捡的名字,典型的重男轻女啊!
杜黄花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牵起她的手就往里面走去。
那手掌长了些茧子,但暖意直通心底。
以前她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亲情,也没有家人可以撒娇,这一世,她一定是要好好珍惜的,杜小鱼在心里暗暗想,不自觉的手握紧了。
杜黄花侧头看看她,妹妹没有像以往那样精神不振,两只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十分灵动,就欣慰的弯起嘴角道,"晚上也不见你喘气,倒是真好了,这下娘就放心了。"
以前的杜小鱼有气喘病,多走些路就透不过气,睡眠也不安稳整个人瘦成了麻杆,所以连门也是不出的,平常话也很少,因为讲话要力气。
杜小鱼低头捏着像手臂一样细的大腿,苦笑得摇摇头,以后她得用力吃饭了,不然估计都长不高。
两人刚走到门口,她轻声问道,"姐,二哥能爬上那么高的树啊?"二哥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虽然她跟家里人没接触多久,虽然爹娘也不是不疼她们姐妹俩,可杜文渊在家里的地位绝对是最高的,要是让赵氏知道杜文渊爬树摘槐花,可不得责备她们,要是摔伤了那就更了不得了。
杜黄花闻言咬了下嘴唇,刚想说话,却听赵氏在那里喊,"黄花,把桌上搁的药拿给你爹去。"
杜黄花应一声,赶紧找了个竹篮出来去装药。
杜小鱼走到屋子后面看赵氏喂鸡,家里共养了五只鸡,领头的大公鸡长得很威武,大早晨的总是准时打鸣,吵得杜小鱼常常把被子蒙在头上,她可习惯不了那样的噪音,但其他四只母鸡是极好的,每日都生蛋,昨日还吃到了韭菜炒鸡蛋呢,是这几日里难得的美味。
她回想着一边咂了咂嘴,谁让前几日都是些粗茶淡饭,她以前虽然是孤儿,可后来靠着自己的努力也过上了好日子,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了。
"小鱼,去把蛋拣出来,小心别摔了。"赵氏这时候直起腰,把手里的簸箕放在鸡舍的顶棚上。
杜小鱼一听就乐了,蹦蹦跳跳得往里面走去,鸡舍是用木头搭的,东边开了个小门,打开来就能看见稻草垛里藏了四个鸡蛋。
摸上去还热乎乎的,她拿起旁边的一个大木勺,把鸡蛋小心翼翼得一个个放进去关上木门这才走出来。
赵氏见她脚步轻盈,脸上红扑扑的很健康,拿袖子偷偷拭了下眼睛。
"娘,今儿还能吃炒鸡蛋吗?"杜小鱼走到她身边有些扭捏的说道,老实话,她肚子里真是寡的慌,几日没沾荤腥昨日吃个炒鸡蛋都咬到自己舌头,真是悲惨啊!
赵氏愣了愣,随即又笑了,把鸡蛋接过来放进一个大坛子里,杜小鱼凑过去一看,那里面全是鸡蛋,都快要满了。
赵氏罩上盖子,片刻抬起头摸摸杜小鱼的脸,"小鱼要吃那就炒两个,一会儿等你姐回来,让着去田里割点韭菜。"
杜小鱼甜甜一笑,心里却泛起酸,这些鸡蛋码得整整齐齐摆着,原来是要卖了换钱的,难怪都舍不得吃呢,她慢吞吞得走到前院,看着这片灰蒙蒙的土房子发呆。
这儿共有四间房子,杜文渊住在最东边,她跟杜黄花住在东边第二间,第三间是吃饭的,隔了个地方做厨房,比较大,算是堂屋吧,第四间是爹娘住的,而这一长溜平房前后各有个用泥墙围着的院子。
实在算不上坚固,但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家。
杜黄花回来的时候,杜小鱼还坐在门口出神呢,她笑着走上去拉她起来,"也不怕地儿脏,你二哥没那么早回来的。"她以为杜小鱼是在专门等着杜文渊摘槐花。
杜小鱼瞥她一眼,心想,她是在想法子致富呢,这样下去将来肯定发育不良,不然就是被活活寡死。
"娘呢?"杜黄花问。
"刚出去了,说是找隔壁吴大娘借个东西。"杜小鱼回道,又想起一个事,"对了,娘让你去割点韭菜,晚上炒鸡蛋吃呢。"
说起吃的她脸上就洋溢着很满足的笑,杜黄花捏捏她鼻子,这丫头自从身体好了就完全变馋嘴儿了。
杜小鱼跟着杜黄花来到离家最近的那块田里,里面种着一些蔬菜,有小毛菜,土豆,莲花白等,都是平常要吃的,一家人自给自足完全没有问题。
见杜黄花麻利得割韭菜,杜小鱼问道,"爹喝了药好些了吗?"她都不知道她这个爹爹得的是什么病,还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像是腰背的问题。
杜黄花叹口气,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看妹妹才七岁,又何必让她担心,就说道,"爹爹知道你这么孝顺肯定会好不少呢。"
杜小鱼不死心,这几日看娘熬药还有家里人的反应,她这爹的病看来应是痼疾,她得关心关心家里主要的劳动力,要是真严重下去,家里的田就没有人种了,现在还嫌没有荤腥,恐怕以后连吃饭都成问题呢,便又继续道,"我气喘病都好了,爹爹怎么还不好呢,种田很累的...姐,我咋不记得了,爹到底怎么得的病?是不是跟我一样受凉了呀?"
杜黄花眼里闪过丝恨意,手握紧了镰刀,有些微的抖动,像是在忍住什么一样。
难得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莫非爹的腰背病是谁害得不成?杜小鱼就闭嘴了,帮着拣地上散落的韭菜放进竹篮里。
"姐再弄点毛豆回去吧。"她转移开话题,指着后面一片绿色的毛豆,"昨儿看见厨房里有咸菜呢,跟毛豆一起炒炒好不好?"要是再放点豆腐干那就更好了,早上下面条浇点进去是很好吃的。
不过豆干这东西不晓得有没有,而花钱买的话肯定也不会舍得。
杜黄花这时已经恢复平静,过来砍了小捆毛豆下来,用右边胳膊夹着,杜小鱼提着小竹篮,两人手拉手回了家。
等到杜黄花洗干净韭菜,杜小鱼剥好毛豆太阳都升到头顶上来了。
杜文渊也回来了,他比杜黄花小两岁,但是人长得可比她高多了,比起矮小的杜小鱼,更是高高的如山一般伟岸。
"二哥!"杜小鱼热情地奔过去,眼睛却盯着他手里提着的小包裹,里面放了一些书,鼓鼓囊囊的特别显眼。
杜文渊今年十二岁,在北董村一个夫子开的私塾里念书,那夫子姓刘,是个秀才,共收了二十个学生,因为离这里不太远,所以杜文渊午时都回来用饭,休息会儿还得接着去。
杜文渊温柔得拍拍杜小鱼的头,见她一手的泥巴,笑着道,"帮着剥毛豆了?小鱼真乖。"
赵氏从屋里出来,见他把书都带回来就问道,"下午不用念书?"
"嗯,夫子家里有点事,让我们下午不用去了。"他牵着杜小鱼走进屋,就着一盆水拿抹布给她擦手。
像是早就做惯的事,他做得十分自然,杜小鱼微微翘起嘴角,又怎会不自然呢,自家哥哥疼妹妹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了,就索性倚在他身上享受这份温馨。
杜显踏进门槛时,赵氏跟杜黄花正在准备饭菜,杜小鱼过去拉起他衣角,"爹还疼不?"说着伸手去碰他的腰,"小鱼给你揉揉好不好?"
这个爹是个很憨厚朴实的人,也对家里人很负责,就算身子伤了还起早贪黑的做活,杜小鱼是真心疼他,希望他能快快好起来。
"小鱼真孝顺啊!"杜显开心得笑了,眼角处皱纹好似波浪般显现出来。
其实他也才三十几岁,但是看起来好老了,杜小鱼回头看一眼杜文渊,难道杜显以前也是长那个样子的?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呢。
"他爹,洗洗手吃饭了,小鱼,吃饭完再给你爹揉去。"饭菜已经上齐,赵氏打断了父女俩的感情交流。
"是啊,小鱼还不快来,有炒鸡蛋。"杜黄花笑着打趣,"这会儿可别再咬着嘴了。"
杜小鱼红了脸,"我才没有咬到。"
"就是,是鸡蛋弄伤她了。"杜文渊插上一句。
杜小鱼无语了,低头扒饭。
不一会儿,碗里就堆上好多的鸡蛋,都是杜黄花跟杜文渊夹的,她这才偷偷笑了,大口大口得嚼着饭。
正当众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冷不丁杜显说了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桌上的气氛。(未完待续)